我转过身。
司马紫虚垂着头,看着文馆空无一物的地上。
“皇祖母知道吗?”我问。
司马紫虚摇摇头。
我的心沉沉坠下去。
“真是疯了。”我说。
我带着司马紫虚回了宸寰宫。
德庆被我支去小厨房要点心,我挥挥手让宫人也出去了。
“太后都不知道,”我问司马紫虚,“你怎么知道的?”
“我算的,”司马紫虚说。
“算的,”我盯着司马紫虚,“你怎么算的?”
“京城粮仓有重兵把手,账目出库入库,你今年秋天才入朝,不可能看到,”我叹了一口气,“你别跟我说是凭空算的。”
“不,”司马紫虚走到床边,从雕花窗棂里往外望,“不需要进粮仓看。算京城去年和去年的粮价差了多少,运粮进京的船吃水的浅了多少,还有户部那几个管仓的老官员这几年买了几处宅子。”
司马紫虚背对着我,“我有些自己的门路,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查起来也没什么难的。”
“我也不能说我算的一定准,殿下,”她转过身,目光沉沉,“一半只是估算。”
“该死的,”我骂道。
江北连年小灾,南方的赈灾粮没有不迟到的时候。今岁恐生大灾,我要从京城调粮食去,如果司马紫虚说的是真的,此事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究竟是哪个畜牲,”我问司马紫虚。
“殿下不该问哪个人,”司马紫虚摇摇头,“因为或许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人搬一点,就能如同群蚁食木,蛀出天大的洞来。”
她沉声说,“皇帝根本无心在意这些。太后垂拱,多在平衡朝政,稳控京畿,这种烂账,手底下人不报,根本没人知道。”
“那你呢,”我问,“你又什么时候知道的?”
司马紫虚移开眼。
“你我彼此都清楚那些人是谁,”我低声道,“既然是无关紧要的账,你又为什么去查?”
司马紫虚不言语。
殿中静静,我听见她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算了,”我叹了口气,“问这话我也是狼心狗肺,多亏你告诉我。”
德庆不在,无人剪烧过的灯芯,烛花噼啪爆开一声。
司马紫虚从窗边走到我面前。“不算告诉,”她脸上露出疲倦之色,“只是想让你知道,昨天你有多危险。”
她站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滑动着。“殿下,你不能指望司马紫虚是什么风光霁月的君子。司马家是一颗参天大树,但是根还扎在泥里,我得知道土里有什么虫,会不会啃到自己家的根。”
“但是现在你掺进来了,殿下,”司马紫虚抬眼看我,“那些人会怎么想。你的话已经把虫子吓坏了,你是无心之举,可她们可补不上这窟窿。”
“逼人到绝路,殿下,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司马紫虚叹了一口气。我听见她说,“我只怕她们对你下手。”
京城是个锦绣堆,金玉珠宝绫罗绸缎数不胜数,琉璃瓦映着灯火明,酒旗风裹着香尘粉。谁人远道而来,只瞧见上面气象万千,姹紫嫣红,晃的人睁不开眼,就以为这是天下太平,盛世全貌。
可是鲜有人把上面浮华拨开,掀开下面薄薄一层遮羞布,瞧见路边的冻死骨,深巷里和野狗抢食的小儿。
这京城说到底不过还是人世,总要冠冕堂皇,精心维持着不让那布彻底滑落罢了,如果全揭开,锦绣堆变了白骨山,上面躺着的人大抵也会嫌恶心。
我跌回椅子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