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有。”陈宇认真地说,“我看你最近状态比之前好多了。虽然还是很安静,但那种……怎么说,那种压抑感好像减轻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卿竹阮沉默了。她该怎么说?说自己在进行“视觉深呼吸”?说自己在素描本上画“声音的轨迹”?这些听起来太不“高三”了,太不“实用”了。
“我只是……找到了一些小事情,让自己保持和世界的连接。”她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中性的说法。
“那就讲讲这个。”陈宇说,“讲讲如何在不耽误学习的情况下,保持和世界的连接。我觉得很多同学都需要这个。”
卿竹阮犹豫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我试试。”
周末,她开始准备班会的发言。她决定诚实一点,但不过于暴露内心——可以提“观察生活中的小美”,但不提素描本;可以提“转换视角看问题”,但不提那扇破窗的隐喻。
在准备的过程中,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确实有了一些可以分享的东西。那些“视觉深呼吸”,那些对光线和形式的敏感,那些跨感官的想象练习——它们确实帮助她在高压环境中保持了某种平衡。
她把这些方法整理成几个简单的要点:
1。每天捕捉三个“美”的瞬间(视觉、听觉、甚至触觉)
2。尝试用不同的感官描述同一事物(比如,雨的声音像什么?雨的气味像什么?)
3。允许自己有“无用”的时间,做一些纯粹出于兴趣的小事
4。记住:高三只是人生中的一个阶段,不是全部
写完后,她看着这些要点,忽然意识到:这些东西与其说是“压力管理技巧”,不如说是“如何保持人性”的提醒。
在追求分数和排名的过程中,他们都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工具化了——学习的机器,考试的机器,未来的社会齿轮。而这些小小的练习,是在提醒自己:我还是一个人,一个有感官、有情感、有好奇心的人。
周日晚自习前,她把发言稿拿给陈宇看。
陈宇看完后,沉默了一会儿:“写得很好。但我觉得……你可以再大胆一点。”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分享得更深入一些。”陈宇说,“比如你提到的’用不同的感官描述事物’,可以举具体的例子。比如你说’雨的声音像什么’——你自己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卿竹阮想了想:“我觉得雨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珍珠落在玉盘上,如果下得大,就像有人在远处鼓掌。”
陈宇眼睛一亮:“看,这就很具体,很有画面感。如果你在班会上这么说,同学们会更容易理解和记住。”
“但这样会不会……太文艺了?”卿竹阮有些担心。
“文艺怎么了?”陈宇反问,“我们高三学生就不能文艺了吗?谁说我们必须时时刻刻绷紧神经,不能有任何’不实用’的想象?”
这话让卿竹阮心中一暖。
“你说得对。”她说,“我试着再修改一下。”
那个晚上,她重新修改了发言稿。这一次,她加入了更多个人化的例子和感受。她甚至决定,如果到时候有勇气,她会提到那扇破窗——不是作为个人隐喻,而是作为“如何从不同角度看待同一事物”的例子。
修改完后,她感到一种轻微的紧张,但更多的是释然。
她打开素描本,翻到第五页。
这一次,她画的是“准备发言前的紧张感”。
她用短促、交错的线条表现那种内心的纷乱,用一些突然中断的线条表现犹豫,用几个小小的、涂黑的方块表现那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瞬间。
但在所有这些混乱的线条之上,她画了一条流畅的、从页面底端一直延伸到顶端的弧线——那是希望自己能够清晰表达的愿望。
画完后,她在角落写道:“紧张是混乱的线,愿望是清晰的弧。两者可以共存。”
她合上素描本,放在枕边。
窗外,冬夜深沉。
但她心中,那两个小小的点之间,似乎已经隐约有了一条线的轨迹。
虽然还很模糊,虽然还不确定通向哪里,但至少,线已经开始画了。
而一旦开始,就有了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