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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图的雏形(第1页)

关于“存在痕迹”的领悟,像一颗被小心埋入心田的种子,在假期剩余的时光里安静地酝酿。它没有立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悄然改变了卿竹阮感知世界的底色。

她依旧过着看似懒散的假期生活,但目光不再只是掠过。她会注意到母亲做菜时,油星在热锅里迸溅又瞬间消失的短暂轨迹;会观察父亲阅读报纸时,眉头随着新闻内容而微妙起伏的皱纹变化;会在散步时,刻意放慢脚步,看夕阳将路边的狗尾巴草染成透明的金红色,看归巢的麻雀如何在电线上排列成疏密不定的音符。

她不再强求自己“画下来”。速写本被偶尔翻开,也只是用最简短的线条或几个关键词,速记下某个瞬间的视觉印象或联想,像是为一部宏大却无形的词典添加词条。有时是“油星:短暂的金色叹息”,有时是“父亲皱眉:忧虑的地形图”,有时是“麻雀与电线:黄昏的五线谱”。这些记录零散、私密,毫无章法,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仿佛通过这些微小的锚点,她与流动不息的生活现实,建立了更具体、更清醒的连接。

那面小镜子也重新被她启用,但用途更加自由。有时她会用它反射天花板角落蜘蛛网的精密结构;有时会对着镜中自己的眼睛,尝试辨认里面映出的窗外风景有多小;有时甚至只是将镜面朝上放在桌面,看天花板的灯光如何在弧面上扭曲成一团迷离的光斑。镜子不再承载任何严肃的“观看训练”使命,更像一个有趣的、能制造意外视角的玩具,帮助她打破习以为常的视觉惰性。

她开始阅读一些与艺术无关的书籍——科普读物里关于宇宙星云、深海生物、微观细胞的图片让她着迷;历史书籍中那些褪色照片里人物的表情和服饰细节让她遐想;甚至枯燥的地理图册上,不同地貌的等高线图和色彩分区,也呈现出一种抽象而严谨的美感。她发现,“痕迹”无处不在:星云是恒星诞生与死亡的痕迹,化石是远古生命的痕迹,历史照片是时光定格的痕迹,地图是人类认知和改造自然的痕迹……世界本身,就是一部由无数“存在痕迹”叠加、交织、覆盖而成的、无比浩瀚而复杂的“痕迹之书”。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种近乎敬畏的广阔与平静。与这部“大书”相比,个人的悲欢、艺术的探索、甚至生死的界限,似乎都成了其中一些或深或浅、或明或暗的笔触。清霁染的痛苦与才华,是其中一道异常浓烈而独特的痕迹;她自己的迷茫与寻找,则是另一道尚在延伸、方向未定的细线。它们共同构成了这幅宏大画卷中,属于她们这一小片时空的、微不足道却又真实不虚的局部。

八月,暑假过半,天气热到了顶点。一个异常闷热的下午,天空堆积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雷雨在即。卿竹阮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对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发呆。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铅笔。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区号显示是北京。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手指僵硬,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机器。北京?是医院?清霁染的妈妈?还是……更坏的可能性?

铃声固执地响着,在闷热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缓缓举到耳边。

“喂?”她的声音干涩发紧。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细微的、像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还有远处隐约的、模糊的电子仪器声。然后,是一个极其虚弱、沙哑、仿佛隔着很厚的水层传来的女声,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清,每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带着明显的喘息间隙:

“是……卿竹阮……吗?”

这个声音……虽然虚弱变形得几乎难以辨认,但那种独特的、即使濒临破碎也试图维持清晰咬字的习惯……

是清霁染本人。

卿竹阮瞬间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耳膜嗡嗡作响。

“……是……是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传来,像是在积蓄说话的力气。

“听……妈妈说……你……收到了……”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陶俑……还有……画……”

“收到了!我都收到了!”卿竹阮急切地、几乎是抢着回答,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你……你现在怎么样?你好些了吗?”

又是一段漫长的、令人心焦的沉默。只有背景里那模糊的仪器声,证明着电话还通着。

“……疼。”清霁染终于又开口,只一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扎进卿竹阮的心脏。“但……还……能忍。”

还能忍。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让卿竹阮浑身发冷。

“治疗……很辛苦吧?”她听到自己哽咽着问,问完就后悔了,这简直是废话。

“……嗯。”清霁染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极致的疲惫。“但……必须……继续。”

必须继续。就像她曾经告诉卿竹阮的,“继续”本身就是意义。

“我……我在看……”清霁染的声音忽然稍微清晰了一点,似乎提起了一点精神,“你……那幅画。《回响》。”

卿竹阮愣住了。她怎么知道《回响》?是清妈妈告诉她的?还是……?

“妈妈……拍了……照片。”清霁染仿佛知道她的疑问,断断续续地解释,“给我……看。”

卿竹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画,那幅凝聚了混乱与挣扎的《回响》,被拍成照片,传到了北京,被病床上这个正在忍受剧痛的人看到了。她感到一种混合着羞耻、不安和某种奇异期待的情绪。

“画得……不好……”她下意识地低声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极短促的、几乎听不见的,像是气息通过干裂嘴唇的微弱声响——那可能是一个极其勉强的、试图做出的“笑”的动作。

“……谁说……不好?”清霁染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她过去那种清冷语调的痕迹,“黑……白……灰……用得好。刮……刮得……对。”

刮得对。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卿竹阮心中所有的混乱与自我怀疑。她想起那个“向下戳刺”的手势,想起“太小心了”的告诫。清霁染在肯定她,肯定她那不计后果、带着破坏性力量的笔触。在病痛中,在连说话都困难的时刻,她依然在用她专业而严苛的眼光,做出如此精准而肯定的判断。

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滑落。卿竹阮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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