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没有终点的翻译链。
一场没有边界的相遇网。
卿竹阮闭上眼睛,让京都午后的光覆盖在眼皮上。暖橙色,带点竹叶的绿意。
她想,此刻在柏林,巴黎,东京,北京,在世界各地,有多少人也在感受光?虽然感受可能不同——柏林的严谨,巴黎的诗意,东京的静寂,北京的厚重——但光本身,那束从恒星出发、穿越宇宙、抵达地球的光,在持续旅行,持续抵达。
而她们的工作,就是为这些抵达建驿站,设路标,做翻译——把一种光翻译成无数种光,让光的旅行更丰富,更深入,更持久。
离开町屋时,已是黄昏。夕阳把京都的西天染成金红色,远山的轮廓像剪纸贴在渐暗的天空上。街灯开始亮起,先是零星几点,然后连成线,成片。
卿竹阮走在石板路上,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她想起清霁染画过自己的影子——瘦长,变形,像时间的延长线。
现在,她的影子投在京都的石板上,和小染画过的影子,在光学的意义上是一样的:都是物体阻挡光形成的暗区。但在存在的意义上,这是光的连接——通过同样的物理原理,通过同样的观看习惯,通过同样的记录冲动。
光的连接无处不在。
在物理学中,在心理学中,在艺术中,在记忆中。
在所有翻译之间。
在所有相遇之中。
在所有时间的汇流处。
她抬起头。天空从金红转为深紫,第一颗星星出现。很快,会有更多星星显现,那是更古老的光,旅行了更远的路程,在此刻抵达她的眼睛。
光的抵达没有尽头。
光的翻译没有终点。
光的网络没有边界。
只有持续的旅行,持续的相遇,持续的回响。
下一站:纽约。
然后北京。
然后……所有需要光、等待光、值得光的地方。
因为光记得。
而记得,就是在所有的翻译之间,找到那个不变的语法——观看的语法,存在的语法,连接的语法。
在京都的黄昏中,卿竹阮继续走着。
光在她前方,也在她身后。
在她眼中,也在她心中。
在所有的抵达和出发之间。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