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黎炎炎,刚刚用一场盛大的演出,为自己三年的逃亡画上了一个华丽而讽刺的句号——然后发现,那个她一直在逃的人,就坐在观众席里,安静地看完了整场表演。
手机在化妆台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欧阳晴的信息:「炎炎,首演太棒了!我在后台看到南依了,她是一个人来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黎炎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颤抖。
她没点开。也没回复。
只是深吸一口气,拿起粉饼,仔细地遮盖住眼底的红痕,补上唇膏。镜子里的人重新变得冷淡、精致、无懈可击。
只是指尖,冷得像冰。
推开剧场后门,初秋的夜风裹挟着落叶和远处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路灯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晕黄的光圈,一个接一个,延伸进夜色深处。
然后,她在第三个光圈里,看到了那个人。
洛南依就站在那里。
风衣下摆被风吹得微微摆动,双手插在口袋里,仰头看着夜空。侧脸的线条在路灯下清晰得近乎锋利——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还有那双垂下的、盛满了黎炎炎不敢深究的情绪的眼睛。
她没走。
她在等。
黎炎炎的脚步在距离她五米远的地方,硬生生停住。鞋跟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
洛南依闻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声音——远处车辆的鸣笛、风吹落叶的窸窣、甚至自己的呼吸声——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和那双深得像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睛。
三年了。
黎炎炎的喉咙发紧,那句在无数个深夜排练过无数遍、轻描淡写的“好久不见”,此刻重如千钧,卡在齿间,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该说什么?
“你的剧很好看”?还是“没想到你会来”?
或者,更直接一点——“你这三年,过得好吗?”
可是没等她想出答案,一个稚嫩清脆的童声,像利刃般劈开了这凝滞的寂静。
“妈妈——!”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旁边的阴影里跑出来,穿着鹅黄色的蓬蓬裙,像一团暖洋洋的、会移动的光,直直扑向洛南依。
黎炎炎看见洛南依几乎是本能地弯下腰,张开双臂,熟练而自然地一把将小女孩抱进怀里。动作流畅得像是排练过千百遍。
“彦彦怎么跑出来了?”洛南依的声音响起——是黎炎炎时隔三年,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听见她的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疲惫的温柔。
“我想妈妈了!”小女孩搂着她的脖子,声音软糯。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浅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从同一片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步伐沉稳,气质斯文,很自然地站到洛南依身侧,伸手轻柔地拂去小女孩头发上沾到的一片落叶。
“抱歉,”男人看向洛南依,声音温和,“彦彦等急了,非要出来接你。”
洛南依抱着孩子,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抬起眼,再一次看向黎炎炎。这一次,距离近到黎炎炎能看清她瞳孔里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而空洞的脸。
洛南依的嘴唇动了动。
黎炎炎屏住呼吸,等待她说出什么——一句解释,一句问候,哪怕是一句最普通的“你好”。
但最终,洛南依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她只是那样看着她。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情绪——痛楚、歉意、狼狈,还有一种黎炎炎读不懂的、近乎绝望的温柔。
然后,她收回视线,低头对怀里的小女孩轻声说:“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