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欧阳晴果然开始了她的“疗愈流程”——嘶吼情歌,猛灌啤酒,哭诉背叛,循环往复。黎炎炎早已习惯,安静地坐在一旁,适时递上纸巾、倒酒、点播下一首悲伤曲目。直到欧阳晴喝得微醺,包间里也只剩下她们两人,黎炎炎才准备架起这个“伤心人”回房。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推开了。洛南依和唐雅走了进来。
“听说你们在这儿,过来看看。”洛南依的目光在黎炎炎和瘫在沙发上的欧阳晴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黎炎炎略显疲惫却依然耐心的侧脸上。
欧阳晴一见洛南依,眼睛又亮了,挣扎着坐起来,端起一杯酒就摇摇晃晃地递过去:“南依姐!来!陪我喝一杯!庆祝……不,祭奠我死去的爱情!”
黎炎炎眼疾手快,一把截住了那杯酒,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我陪你喝。这次看看谁先倒。”她记得很清楚,洛南依酒精过敏。
说完,她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
洛南依站在门口,看着黎炎炎为自己挡酒的干脆动作,看着她仰头时白皙脖颈拉出的优美线条,看着她放下酒杯后微微蹙眉却强作平静的表情。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涟漪。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悸动,悄然蔓延。
欧阳晴不依,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哭诉演讲。黎炎炎怕给洛南依和唐雅增添负担,连忙拉住她:“好了晴晴,回房间我慢慢听你说,让南依和唐雅去休息吧。”
“没关系。”洛南依却走了过来,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声音平和,“让她说吧。有些话说出来,多重复几遍,心里的结或许就能松一些。”她看向眼眶又开始泛红的欧阳晴,语气带着一种理解的温和,“你想说什么?我们听着。”
欧阳晴像是找到了最可靠的听众,眼泪立刻涌了上来,她挪到洛南依身边,带着哭腔:“南依姐,你怎么这么好……”说着,双臂就要缠上来拥抱。
黎炎炎几乎是瞬间就插到了两人中间,挨着欧阳晴坐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是难得一见的轻柔哄劝:“好了好了,你说,我们都认真听着呢。”她不动声色地隔开了欧阳晴和洛南依过于亲密的接触,潜意识里,她不想看到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发小,那样靠近洛南依。
洛南依将黎炎炎这一系列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看着平日里总是带着疏离感、仿佛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黎炎炎,此刻却像个守护者般,耐心又温柔地安抚着情绪崩溃的友人。那种反差,让洛南依心里的涟漪荡得更开了些。这个女孩,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柔软和细腻得多。
欧阳晴抽抽噎噎地讲起了她那破碎的异国恋。“她是个摄影师,我们在巴黎认识的。”欧阳晴抹着眼泪,“她给我拍了一组照片,说我眼睛里……有她寻找了很久的‘光’。”
唐雅听得入神,她生活顺遂,感情世界简单,对这种强烈的、非传统的感情充满了好奇,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们两个女孩子,是怎么……就在一起了呢?我是说,就……很自然地确定关系了吗?”她问得有些笨拙,但眼神里没有评判,只有纯粹的好奇。
欧阳晴吸了吸鼻子,苦笑一下:“一开始当然不是啊。我也纠结过,害怕过……但她对我太好了,那种好,跟男生给的不一样。更细心,更懂你想要什么,也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和试探。后来我想通了,喜欢就是喜欢,跟她是男的还是女的,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那个人是不是她。”
唐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那你们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啊!”欧阳晴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暗淡下去,“特别开心。她带我去了好多地方,用镜头记录下我所有的样子……她说,要用她的镜头,记录我一辈子的美。”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汹涌而出,“可是……可是她现在怎么就不觉得我美了呢?她说好的一辈子呢?怎么就跟别人走了呢?”她哭得越来越伤心,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蜷缩进沙发角落。
洛南依默默听着,心底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她看着欧阳晴为一段同性之恋如此痛苦,听着她描述那种超越性别界限的深刻吸引和联结,心里泛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滋味。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正常人”,遵循着世俗的轨迹,和男人恋爱,考虑婚姻和未来。可此刻,她看着黎炎炎耐心安抚欧阳晴的样子,听着欧阳晴描述那种纯粹基于“人”而非“性别”的吸引,一些被她刻意忽略或压抑的、关于自己和黎炎依之间那些微妙悸动的疑惑,隐隐浮上心头。
她起身,走到欧阳晴面前蹲下,抽了纸巾轻轻帮她擦泪。“想哭就哭吧,没关系。”洛南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让眼泪把不好的过去带走,别留在心里伤着自己。有些人,可能注定就只能陪我们走一段路。背叛很痛,但它也在教我们看清一些东西,学着长大。我们无法避免离别,但每一次离别,也许都是为了给新的遇见腾出空间。你看,以前你有炎炎,现在,不还有我们陪着你吗?”
这番话,理智而温暖,既没有虚假的安慰,也没有因性向而生的异样眼光。欧阳晴听得怔住了,随即眼泪流得更凶,却是带着释然的意味。她猛地坐起来,一把抱住洛南依,把脸埋在她肩头:“你说得对!我要有新的遇见!”
洛南依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轻轻拍了拍欧阳晴的背。
黎炎炎在一旁看着,心里情绪翻腾。欧阳晴的坦诚和痛苦,让她心疼;洛南依那份超越常规理解的包容和安慰,让她心动又有些莫名的酸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将欧阳晴从洛南依身上轻轻拉开,揽到自己身边,语气故作轻松:“好啦,不难过了。跟过去好好告个别,明天我们晴格格又是最美最飒的大漂亮!”
说话间,她的目光与洛南依短暂交汇。洛南依正看着她,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包厢迷离的灯光,里面似乎藏着许多黎炎炎看不懂,却又忍不住想探究的情绪,还有一丝……因为她拉开欧阳晴动作而闪过的、几不可察的波澜?黎炎炎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
欧阳晴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被黎炎炎一哄,又起了玩心,指着点歌屏:“那你给我唱首歌!唱完我就跟过去彻底告别,然后乖乖回去睡觉!”
黎炎炎无奈:“行,你说唱什么?”
“《王妃》!”欧阳晴眼睛一亮,“我前任最爱给我唱这个!现在,别人也可以唱给我听!”
黎炎炎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幼稚。”这个表情逗得一旁的洛南依和唐雅都笑了出来。黎炎炎看向洛南依,洛南依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唱吧。”
黎炎炎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当前奏响起,她开口的瞬间,整个包厢仿佛安静了一刹。
那是一种与她平日说话截然不同的声音。略带沙哑的质感,像黑胶唱片流淌出的醇厚音色,富有颗粒感,却又带着一种空旷的穿透力。她并没有刻意炫技,只是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唱着,眼神微垂,神情专注,偶尔随着节奏微微摆动身体。
洛南依坐在沙发里,目光牢牢锁在黎炎炎身上。她听过很多好声音,但此刻,黎炎炎的歌声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直接穿透耳膜,敲击在她的心弦上。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黎炎炎——不是办公室里那个偶尔疏离、偶尔专注的同事,也不是此刻温柔安抚友人的发小,而是一个站在灯光聚焦的舞台上,背着电吉他,眼神不羁,歌声里充满自由与力量的灵魂歌者。那是一种她内心深处向往却从未真正拥有过的生命状态。
她就这么入了迷地看着,听着,嘴角无意识地扬起,眼底映着屏幕流转的光,亮得惊人。
唐雅凑过来,小声惊呼:“天哪,炎炎唱歌这么好听!她要是男生,得迷死多少人啊!”
洛南依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个握着话筒的身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无比清晰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笃定:“是女生,也一样能迷住很多人。”
这句话轻轻飘进黎炎炎的耳朵里。她正在唱一个高音部分,气息猛地一滞,差点没接上。她不敢再看向洛南依的方向,只能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歌词,耳根却烫得惊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她握话筒的手都有些发麻。
欧阳晴的坦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关于“可能性”的涟漪。而洛南依这句无心或有心的话,还有那专注到几乎灼人的目光,则像一阵风,让那涟漪迅速扩散成了无法忽视的波浪。
有些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有些从未宣之于口的情愫,在这暧昧的灯光和歌声里,悄然发酵,汹涌澎湃。
这一夜的海风,似乎也吹不散那悄然升腾的温度,和两颗在复杂的情绪暗涌中,愈发靠近、却又各自陷入茫然与悸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