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炎炎迎着她的目光,没有躲闪,眼神温柔而坦诚。“昨天,洛叔叔醒来的时候,不是……拿出了一张旧照片吗?”
洛南依的眼神波动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张照片……我收起来了。”黎炎炎继续说,观察着洛南依的表情,“后来,洛叔叔睡着后,你也在休息。我……拿着那张照片,做了一件事。”
黎炎炎试探着继续说,语气真诚:“我没有别的意思,南依。只是……我看着洛叔叔看那张照片的眼神,看着你那么痛苦却还要在他面前强撑的样子,我……”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自责,“我没办法什么都不做。所以,我试着……去联系了照片上的人。”
洛南依的眼睛倏然睁大,瞳孔收缩,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黎炎炎没有给她发作的机会,立刻接着往下说,语气更加恳切:
“我知道这很唐突,甚至可能……侵犯了你的隐私,让你觉得不舒服。我向你道歉,南依,真的对不起。但请让我说完。”她看着洛南依眼中翻腾的情绪,声音更加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去找了她——菱花阿姨。我见到了她,也和她……聊了很久。”
“你……你去找她?!”洛南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尖锐,“为什么?!那是我的家事!你……”
“因为我爱你。”黎炎炎平静地打断了她即将爆发的情绪,目光清澈而坚定地锁住她的眼睛。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沸水的冰,瞬间让洛南依所有激烈的言辞卡在了喉咙里。她怔怔地看着黎炎炎,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苍白的震惊。
黎炎炎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继续用那种平缓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说下去: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看不得你一个人扛着这些的痛苦和秘密,看不得你在父亲病危的绝望里,还要被过去的幽灵反复折磨。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搭一座小小的桥,让你知道你并不是孤军奋战,让你知道……你妈妈她,也从来没有真正抛弃过你们。”
洛南依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她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南依,”黎炎炎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温柔,“我们作为子女,有时候真的很难完全理解父母之间那些复杂的、被时光掩埋的感情。我们看到的结果,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就像……就像我们之间。”
她巧妙地,将话题从菱花和洛正海,引向了她们自己。这是一个大胆的类比,却在此刻,显得如此贴切而必要。
“如果我们之间的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被别人看到,会怎么评判?他们会看到什么?看到两个女人‘不应该’的感情,看到可能的‘背叛’,看到家庭的‘破裂’……他们会轻易地给我们贴上标签,下定义,就像……很多人可能对你妈妈做的那样。”
洛南依的眼神剧烈地晃动起来。黎炎炎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心中某个坚固的壁垒。是啊,如果她和黎炎炎的感情曝光,在世俗眼中,不也是“错误”的、“不堪”的吗?她不也曾在无数个深夜,被这种恐惧和羞耻折磨吗?
“但是,南依,”黎炎炎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紧紧攥成拳的手,力道温柔却坚定,“感情本身,是没有错的啊。它只是发生了,像春天的花开,秋天的叶落,像……我对你的心动,像你看向我时,眼中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光亮。”
洛南依的手在她掌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抽走。
“你妈妈的选择,在她当时的情境下,或许是最忠于她内心的、也是最痛苦的选择。她选择了她的爱情,承受了随之而来的一切——骂名、孤独、对你们一辈子的愧疚。她没有两全,她伤害了你们,这是事实。但她也用她自己的方式,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了你们这么多年。她没有‘放弃’,她只是……换了一种更沉默、更痛苦的方式在‘爱’。”
黎炎炎停顿了一下,给洛南依时间去消化这些话。然后,她看着洛南依泪光闪烁的眼睛,问出了那个核心的问题,语气小心翼翼,却直指人心:
“南依,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关于你妈妈,关于洛叔叔想见她这件事……你的想法是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尊重。我今天来,不是要替你做决定,只是想把‘她愿意来’和‘洛叔叔可能想见她’这两个信息,完整地交给你。然后,陪你一起,面对你可能做出的任何选择。”
她把决定权,再次交还到了洛南依手中。她不是来说服,不是来安排,她只是来提供信息,搭建沟通的桥梁,然后,安静地陪伴。
洛南依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这一次,不是因为单纯的痛苦或愤怒,而是因为一种更加复杂的、被深深理解和温柔托住的情绪。黎炎炎没有指责她该不该恨母亲,没有强迫她立刻接纳,甚至没有替她分析利弊。她只是……把一切都摊开在她面前,把选择的重量,连同无条件的支持,一起给了她,但无论哪种,黎炎炎都愿意跟她一起承担。
这份尊重和信任,比任何激烈的告白或承诺,都更让洛南依心头发颤,也……更让她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安心。
她看着黎炎炎,看着那双总是能看透她伪装、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包容的眼睛,嘴唇翕动,终于问出了那个藏在心底最深的问题,声音轻得像耳语:
“她……爱过我爸吗?”
黎炎炎的心,因这个问题而柔软得一塌糊涂。她握紧了洛南依的手,目光温柔而笃定。
“洛叔叔,”她轻声说,语气无比肯定,“一直爱着菱花阿姨。直到现在,他最想见的人,还是她。”
她顿了顿,看着洛南依眼中汹涌的泪意,鼓起全部勇气,说出了那句她最想对她说、也最能映照此刻情景的话:
“这就像……南依,对我来说,你就是我想见的人。无论隔着多少现实阻碍,多少不确定的未来,只要你需要,只要你回头,我就会来。一直都会在。不是为了索取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不是“我爱你,所以你要怎样”,而是“我爱你,所以我在这里,等你需要我”。
这是黎炎炎此刻,能给洛南依的,最深沉也最安全的告白和承诺。
洛南依的眼泪彻底决堤。她再也无法支撑,身体向前倾倒,额头抵在黎炎炎的肩膀上,压抑的、破碎的哭声从喉咙深处溢出。
黎炎炎紧紧抱住她,手臂环住她颤抖不止的身体,手掌在她后背轻柔地拍抚。她没有说“别哭”,只是用自己稳定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告诉她:我懂,我在这里,我接住你了。
就在洛南依的情绪渐渐平复,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似乎被这泪水冲淡了一些的时候,楼梯间的方向,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菱花来了。
她大概是实在放心不下,又或许是母女连心的感应,让她最终还是找了过来。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那件墨绿色的旗袍在走廊的光线下显得沉静而庄重。她没有打扰,只是看着相拥的两人,看着女儿在那个年轻女孩怀中终于释放出的脆弱,脸上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欣慰、心疼和释然的复杂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