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忘?
又或者说,要怎样才能忘记?
邬嬴垂下长睫,头顶的光晕在眼底留下浅灰阴翳。
提到晏玥,心中便自然而然浮现加缪在《夏天集》的观点:“我心里有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七岁那年盛夏,留着蘑菇头的女孩毫无预兆地闯入李宅后院。
然而,那时候自己只当她是寻常过客,全然没想到,原本规整黯淡的生活就此打破。
女孩来自南方小城,身上有股独特的天真野性。
一双灵动如鹿的乌眸嵌在黝黑圆脸上,周身气质谈吐与京城格格不入。
两人先是邻居,后是同班同学,从客套的点头之交慢慢发展到一起写作业和跳芭蕾。
平平之交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初秋傍晚,晏玥突然在家门口叫住她,并不顾自己的反对,死拉硬拽拖进晏家。
自幼家中教导不能贸然登门,因而在玄关碰上陆宁娴,她手足无措。
可对方却温柔地摘下她的书包,给她准备全新且专属的室内鞋,还叫她别见外。
原以为母女俩心怀不轨,是想借此攀关系结交自己的父母。
但来往多次后,她们却从未有任何越界行为。
长期泡在虚与委蛇的环境,难得遇到两个赤诚的人,邬嬴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惭愧。
可母亲出差归来,却是第一时间拉着她到书房训话——
“土豪家的女儿能有多高教养?平时一齐温习功课就算了,你还屡次到她家吃饭,这算什么事?”
“丑话说在前,你可别下真感情,还是和原本圈内的人玩就行。”
立在紫檀家居裹挟中低头挨训,她两手蜷缩到颤抖,压抑却又无可解。
身为政商结合家庭的独女从来都没得选,小至饮用水大至交友,父母早有一套筛选机制。
自己也明白按部就班听话才是最优选,但是。
“妈妈。”她嘴唇紧抿,倔强地直视母亲,“陆阿姨和晏玥没您说的那么不堪。”
母女隔空凝望,寒意无声流动。
顶头古董高位上,李复妍垂眼睥睨,冷凝许久,才松口喊她的乳名。
邬嬴瞳孔一霎发亮,屏住气息期待。
“嬴嬴,听话,妈妈累了,别让我难做。”
眼中光芒倏忽熄灭,她肩膀缓缓卸劲。
唇角扬起自嘲弯弧,向来都没得选的人今日怎就心存妄想?
翌日,课间休息。
桌面倏然出现一张字迹圆巧的手写菜单,常见菜肉汇成酸汤火锅跃然于纸,全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
视线往上移,正对上晏玥笑容甜甜。
仅一周,邻居家就摸清自己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