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陷入沉默。油灯的火苗又跳动了几下,光线更暗了。
就在这时,庙门方向传来极轻微的“叩叩”声——不是谢衡约定的暗号,是另一种更轻快的节奏,三下。
沈青和江知意同时警觉,沈青的手已按上靴中短刃。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裹着斗篷的娇小身影闪了进来,带进一股夜风的寒气。那人掀开斗篷兜帽,露出一张带着狡黠笑意的脸——苏娘子。
“哟,两位姑娘,这地方可真不好找。”苏娘子搓了搓手,自来熟地凑到油灯边取暖,“亏得我鼻子灵,闻着墨香味儿就摸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沈青没放松警惕。
“谢大人让我带句话,钟七那木头传话传不清楚。”苏娘子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铜手炉,捂在手里,“他说,瑞王府的稽查司,三日后就会到江州。让你们最迟后天,必须把东西送到听雨茶楼。晚了,茶楼可能就不‘听雨’,改‘听命’了。”
江知意心中一紧:“这么快?”
“瑞王急了呗。”苏娘子耸耸肩,“冯阚下了狱,虽然嘴巴硬还没咬出什么,但总归是个隐患。稽查司一来,明面上是‘整顿’,暗地里……哼,怕是要把相关的人、相关的账,该灭口的灭口,该销毁的销毁,做得干干净净,最后再推几个替死鬼出来,这事儿就算‘查清’了。”
她说着,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证据和写了一半的条陈,眼睛亮了亮:“啧啧,东西不少啊。难怪瑞王坐不住。”
“苏老板娘,”沈青忽然开口,“‘云间客’,你听说过吗?”
苏娘子把玩手炉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你们怎么知道这个?”
“账册上看到的。”沈青简单道,“一个接收货物的代号。”
苏娘子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破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风声里,她声音有些飘忽:“‘云间客’……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商号。是一个**私家船队**的名字。专走内河,不挂旗,不报关,船身漆成深灰色,像水上的影子。江南道黑市里,有些见不得光的、或者特别‘烫手’的货,才会找他们运。价钱……高得吓人。”
她转回身,脸上重新挂起笑容,但那笑意不达眼底:“怎么?你们查的货,是‘云间客’经手的?”
“可能。”沈青没有正面回答,“能找到他们吗?”
“难。”苏娘子摇头,“神龙见首不见尾。接货交货都有固定的中间人,船队的人从不露面。我只知道,他们的老巢可能在江宁府一带,因为那边水道复杂,岛屿众多,容易藏身。而且……”她顿了顿,“‘云间客’的船,偶尔会出现在江宁府最顶级的销金窟——‘玲珑阁’的私人码头。那里是达官显贵、江湖豪客寻欢作乐的地方,也是……谈生意的好地方。”
玲珑阁。这个名字再次出现。
江知意和沈青对视一眼。
“苏老板娘对玲珑阁似乎很熟?”江知意试探着问。
苏娘子笑了,这次笑容里多了几分自嘲:“熟?谈不上。我这种开茶馆的,够不上玲珑阁的门槛。不过……”她话锋一转,“我有个远房表妹,在玲珑阁后厨做帮佣。听说,那里头的姑娘,个个都是人精,眼睛毒,耳朵灵。达官贵人们喝醉了酒,说的话……可比清醒时多得多。”
她走到桌边,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叠写好的条陈:“你们要是真想挖‘云间客’的底,去玲珑阁碰碰运气,或许比在账册里打转强。不过……”
她抬起头,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难得正经:“玲珑阁那种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没点身份、没点手段,进去容易,出来难。尤其是你们俩这样的……”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江知意清丽却苍白的脸,“太扎眼。”
庙内再次安静下来。油灯终于熬干了最后一滴油,火苗挣扎了几下,熄灭了。
月光从破窗和屋顶的漏洞漏下,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
苏娘子重新裹好斗篷:“话带到了,主意也给了。怎么选,看你们自己。我得走了,天亮前还得赶回清河县,我那一品香的生意可不能丢。”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月光照着她半边脸,明暗分明:“对了,谢大人让我再提醒一句:瑞王府长史,十天前就到了江州,一直住在……玲珑阁的贵宾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