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铜铁硫磺。”他重复这六个字,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你们可知,若此事为真,牵扯的会是何等人物?”
“知道。”江知意声音发颤,却挺直背脊,“所以,他们才需要我父亲死,需要那四十七条人命填坑。”
谢衡走回书案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叩着桌面。一下,又一下,节奏稳定,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证据。”他抬起眼,“除了这截来路不明、可能被你们自己处理过的骨头,和一段无凭无据的陈年旧事,你们还有什么?”
沈青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另一件东西——一片更小的、用干净布片仔细包裹的铁片。
这是在乱葬岗第三具骸骨旁,她趁江知意不注意时,悄悄收集的。铁片只有指甲盖一半大小,锈蚀严重,但隐约能看出边缘有规则的锯齿状缺口。
“这是什么?”谢衡问。
“不确定。”沈青将铁片放在桌上,“但它在骸骨盆腔内被发现,紧贴着骶骨。不像随葬品,倒像是……死者生前吞入,或死后被放入体内的。”
谢衡用镊子夹起铁片,凑近灯下。铁片极薄,一侧边缘有明显的、重复的锯齿痕。
“像是……某种钥匙的断齿?”他喃喃。
“或者是某种特制工具的残片。”沈青补充,“大人,当年江州河工案后,所有涉案工具、物料,是如何处置的?”
谢衡眼神一动:“卷宗记载,因‘证物污损’,已依律销毁。”
“销毁。”江知意冷笑,“毁得真干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叩击声。
谢衡应了一声。一名随从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三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还有几碟简单点心。放下后,又无声退去。
“先喝点。”谢衡将姜汤推向她们,“暖暖身子。今夜之事,到此为止,不许再对第四人提起。”
沈青端起碗,滚烫的姜汤滑入喉管,辛辣的暖意扩散到四肢百骸。她看向谢衡:“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谢衡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慢喝着自己那碗姜汤,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
“清河县太小了。”他忽然说,“王知县眼皮子浅,吴师爷之流更是蝼蚁。若真如你们所猜,此事牵涉漕运走私,那背后的网,远比你们想的更大,更深。”
他放下碗,目光落在江知意脸上:“江姑娘,你父亲当年,可曾提过具体的人名?或者,可疑的码头、仓库?”
江知意努力回忆,眉头紧蹙:“父亲只说过……‘漕船吃水不对’。还有一次,他提到过‘龙游商帮’的人,在江州码头活动频繁,但……那不算什么特别证据。”
“龙游商帮。”谢衡重复这个名字,指尖在桌面上轻划,“专走漕运沿线,以贩运木材、药材为名,实则……坊间确有传闻,他们手眼通天。”
他顿了顿,看向沈青:“沈姑娘,那截胫骨,能否再进一步查验?比如,能否判断死者具体年龄、生前是否有特殊疾病或特征?”
沈青点头:“可以。但需要工具——更好的放大镜,精细的刮刀,或许还需要一些酸碱试剂。而且,最好能多几块不同部位的骨头,尤其是牙齿和椎骨,信息量最大。”
“工具我可以提供。”谢衡沉吟,“但骨头……你们今夜打草惊蛇,乱葬岗短期內不能再去了。”
“还有一处。”江知意忽然道。
两人同时看向她。
“徐大。”江知意声音低了下去,“就是……我给沈姑娘第一封信里,提到的那具孤坟骸骨。他是在清河县被发现的,离江州二百里。如果……如果他也被‘处理’过,或许能从他的骨头里,找到更多线索。而且,他的坟,应该还没被惊动。”
沈青想起乱葬岗东北角那座低矮的孤坟。徐大的骸骨,她已初步验过,有典型的劳损和致命颅伤。但当时仓促,未曾细查是否有石灰处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