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钟七犹豫了一下,“大人让我问你们……是否愿意,将条陈中涉及瑞王府的部分,暂时隐去?只针对冯阚和龙游商帮。他说……扳倒冯阚,已是大功。瑞王势大,若一击不中,恐遭反噬。”
庙里安静下来。
阳光已经移到西窗,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知意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冷得像冰:“钟大哥,请你转告谢大人:我父亲死的时候,那些河工死的时候,冯阚和龙游商帮在数钱的时候,瑞王在王府里赏花听戏的时候——他们想过‘反噬’吗?”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
“我要的不是大功,是真相。是所有该负责的人,都负责。”
钟七看着她,又看向沈青。
沈青将布袋收好,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
“告诉谢大人,”她声音平静,“五日后,江州听雨茶楼,条陈和证据影本,会准时送到。至于内容——我们写我们看见的,他送他想送的。”
这话说得微妙。钟七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沈青这是留了余地。她们会如实写,但谢衡可以选择性地上报。
“明白了。”钟七点头,戴上斗笠,“那我走了。你们保重。”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苏娘子让我带句话——‘玲珑阁的茶,要趁热喝。’”
说完,他闪身出门,很快消失在林间小径。
庙里又只剩两人。
江知意还坐在地上,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沈青走过去,蹲下身,将那个油布包裹从砖缝里取出,重新放回她怀里。
“写吧。”沈青说,“把所有的,都写下来。”
江知意抬头,泪眼朦胧中,看见沈青平静而坚定的脸。
“嗯。”她用力点头,抹去眼泪。
两人重新摊开纸笔。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摘要,而是一份详尽的、条理分明的陈情书。
从江文远发现漕运异常,到他被构陷下狱;从周仓曹私藏底单,到林文冒死记录;从丙字仓的私账,到私铸工坊的兵器;从冯阚的贪婪,到瑞王府长史的踪迹……
一笔一划,一字一句。
阳光渐渐西斜,将整座山庙染成金色。
远处山林传来归鸟的啼鸣,近处有溪水流淌的淙淙声。
而在这座破败的庙宇里,两个女子,用最原始的方式,记录着一场席卷江南、震动朝野的黑幕。
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沙沙作响。
像春蚕食叶,也像……利刃出鞘前,最后的磨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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