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盯着电脑屏幕,光标在“季度库存差异报告”的标题下闪烁。窗外是三月的上海,梧桐树刚抽出嫩芽,清晨的阳光透过书店落地窗,在橡木地板上切出整齐的光斑。
“《野外求生指南》,系统库存2100本,实际盘点2213本。”她轻声念出,手指在计算器上又敲了一遍,“多出113本。”
这已经是连续第三个季度出现这种微小但顽固的差异了。不是少,是多——这在连锁书店的运营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书不会自己繁殖,但系统记录和货架上那些墨绿色封面的书籍之间,确实存在着无法解释的盈余。
“林经理,早会还开吗?”助理小赵探进办公室,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林墨接过其中一杯,看了眼手表:上午9点47分。“开,十五分钟。主题改成‘异常库存分析’,把最近三个季度的差异数据都调出来。”
“好的。”小赵顿了顿,“还有,南京仓库那边说,那批多出来的《野外求生指南》,要不要调回总仓做销毁处理?占着货架空间呢。”
“先别动。”林墨抿了口咖啡,黑咖啡,不加糖奶,这是她退役后保留的少数习惯之一,“多出来的书,总有原因。查不出来原因就销毁,那是懒政。”
小赵笑了:“您这话说得,像在训国家队新队员。”
“差不多。”林墨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眼镜——这也是退役后的新装备,让她看起来“更像个文明人”,“库存管理跟训练一样,细节决定成败。去吧,十点准时开会。”
办公室门关上,林墨起身走到窗边。她管理的这家旗舰店位于浦东一栋写字楼的一到三层,总面积三千平米,是华东区二十七家门店中业绩最好的。书架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木质楼梯在书墙间螺旋上升,阳光从顶层的天窗倾泻而下,让整个空间看起来像个知识的圣殿。
至少在今天上午十点之前,它还是。
会议进行到第七分钟时,第一件怪事发生了。
林墨正在白板前讲解库存差异的几种可能原因——系统录入错误、调拨单漏签、盘点时重复计数——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哗啦声。不是翻书声,更像是……纸张自己在颤动。
她停下讲解,会议室里的五名区域主管也安静下来。
“什么声音?”有人问。
声音来自会议室角落的书架,那里陈列着本月主推的文学作品。林墨走过去,抽出其中一本——余华的《活着》。书页在她手中安静如常。
但书架深处,声音还在继续。
她示意大家安静,侧耳倾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不再是纸张摩擦,而像是……许多本书同时在快速翻页,没有人在翻它们。
“可能是空调气流。”小赵试图解释。
林墨摇头。她伸手,指尖划过书架上一排书脊,然后停住了。
触感不对。
不是光滑的书封,而是某种粗糙的、带着毛边的质感。她抽出一本——封面上不是任何已知的出版社Logo,而是一个模糊的徽记,像盾牌又像齿轮。书名是手写体的拉丁文,她只认得其中一个词:“Tempus”。
时间。
“这本……不是我们的书。”她说。
话音未落,整排书架上的书开始同时震动。书脊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书页里挣脱出来。
“后退。”林墨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她自己也退后两步,眼镜后的眼睛紧盯着书架。
然后,第一本书从书架上弹了出来。
不是掉落,是弹射——像被无形的手用力推出,“啪”地一声摔在会议室地毯上。接着是第二本、第三本……书页在空中翻飞,文字从纸面上飘起,不是墨水,而是某种发光的光点,在空气中闪烁几秒后消失。
“这都是什么……”一位主管喃喃道。
林墨没说话。她快步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
街道上,一切看起来还算正常。早高峰的车流在红灯前排队,行人匆匆走过,远处的陆家嘴天际线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但仔细看,有些细节不对劲。
马路对面那家咖啡店,招牌上的字在闪烁——不是霓虹灯的闪烁,而是像信号不良的屏幕,在“星巴克”和某个看不懂的字符之间来回切换。
天空中,有几片云的形状过于规整,像是用尺子画出来的几何图形。
最诡异的是,她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走着走着,忽然停在路中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掌心,正涌出一团团墨迹,墨迹又迅速凝聚成文字,爬满他的手臂。
男人发出惊恐的尖叫,但声音传到林墨耳中时,已经扭曲成类似收音机调频的噪音。
“通知所有门店,”林墨转身,语速平稳但快速,“立刻关闭营业,引导顾客有序离开,员工在员工区待命。小赵,打电话给总部安保部和应急办,报告我们这里……出现不明现象。”
“要报警吗?”
“先按内部流程走。”林墨看了眼会议室里还在飞舞的书页,“但做好报警的准备。还有,把仓库里那批《野外求生指南》全部搬到一楼仓库门口,随时准备调用。”
“林经理,您认为……”
“我不知道。”林墨打断她,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但我宁愿过度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