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楼栋里只剩下熙熙攘攘的几盏,从飘窗的缝隙里钻进来,照射进屋里的一角,拂过餐桌上早已凉透的饭菜。陈橙澄蜷在沙发上,怀里的暖手宝渐渐失了温度,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从最初的期待一点点冷下去。
墙上的几何挂钟,分针又固执地挪过了一大格,指针稳稳指向十一点半。这是她今晚第无数次抬头看时间,玄关处的感应灯依旧暗着,没有传来那串熟悉的钥匙碰撞声。茶几上的三菜一汤,是她下午五点就开始忙活的成果——年亦兮偏爱的糖醋小排,要熬够四十分钟才能挂住浓稠的糖汁;清炒芥蓝得掐掉老根,只留最嫩的菜心;还有一锅慢炖的山药排骨汤,她特意加了几颗红枣,想着能给年亦兮补补身子。
可现在,排骨汤表面结了层薄薄的油膜,芥蓝也蔫了边角,糖醋小排的香气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冷掉的甜腻。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她解锁的手指都有些发僵。置顶的聊天框里,最新的消息停留在早上七点:“今天要去和A大的技术团队对接,下午还有两场资金洽谈会,晚上可能有应酬,不用等我,早点睡。”
这样的消息,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
一周前,是她们最后一次安安稳稳说上几句话。那天年亦兮也是深夜才归,带着一身呛人的酒气,连高跟鞋都没力气踢稳。陈橙澄迎上去想帮她解开高定的衬衫,指尖刚触到冰凉的丝绸,就被年亦兮轻轻按住肩膀,她的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疲惫:“别闹,我累得很,还有份高校合作的框架协议要改。”
那语气算不上重,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把陈橙澄所有的关心都挡在了外面。她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年亦兮踉跄着冲进浴室,厚重的关门声落下,隔绝了所有温度。等年亦兮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只丢下一句“我去书房忙,你先睡”,便再也没了动静。
第二天清晨,陈橙澄是被阳光晃醒的,身侧的床铺一片冰凉,连半点余温都没留下。手机里躺着一条凌晨三点的消息:“临时要去邻市见个天使投资人,直接从公司走了,早餐在微波炉里,记得热。”
也是从那天起,她们的生活彻底成了两条平行线。陈橙澄白天在单位对着报表敲敲打打,偶尔摸鱼的间隙,会想起年亦兮办公室那面能俯瞰半个城市的落地窗,想起以前午休时,两人都会挤出时间偷偷打个电话,年亦兮听陈橙澄八卦她们主任。可现在,连发一条“你吃饭了吗”的消息,她都要斟酌半天,怕打扰到年亦兮的工作。
玄关处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陈橙澄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怀里的暖手宝“咚”一声砸在地毯上。她快步迎上去,脸上刚攒起的笑意,在看清年亦兮模样的瞬间,又一点点垮了下去。
年亦兮的松松垮垮的停留在臂弯,浅杏色羊绒打底衫袖扣沾着一块浅褐色的酒渍,平日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有几缕狼狈地贴在额角,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开,眼下的乌青几乎遮不住。她看见陈橙澄,愣了愣,才勉强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陈橙澄弯腰捡起暖手宝,声音有点发闷,“饭菜还在厨房,我去给你热一下?”
“不用了,应酬上吃过了。”年亦兮换鞋的动作都带着虚浮,径直往卧室走,“我先冲个澡,A大那边的技术参数还得再核对一遍,明早就要定稿。”
陈橙澄看着她的背影,喉咙里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发疼。她知道年亦兮的AI智能升级专项计划有多重要——那是年亦兮熬了大半年的心血,既要对接顶尖高校的科研团队,攻克技术壁垒,又要周旋在各路社会资本之间,争取最有利的扶持条件,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她不想成为年亦兮的负担,可看着爱人日渐憔悴的模样,还有两人之间越来越深的隔阂,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揪着,疼得厉害。
浴室的水声哗哗作响,陈橙澄蹲在茶几旁,慢慢把冷掉的饭菜倒进垃圾桶。陶瓷碗碟碰撞的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刺耳。她忽然觉得,这个曾经处处透着暖意的家,好像变得越来越空了。哪怕两个人都在同一屋檐下,也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看得见,摸不着。
她轻手轻脚地溜回卧室时,年亦兮已经坐在了书桌前。笔记本电脑的冷光映在她脸上,侧脸的线条紧绷着,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只剩下专注到近乎冷硬的锐利。陈橙澄掀开被子躺下,却半点睡意都没有。她侧着身,盯着年亦兮的背影,数着键盘被敲击的“哒哒”声,直到那声音渐渐稀疏,窗外的天色都泛起了鱼肚白。
年亦兮合上电脑时,晨光已经漫过了窗帘。她回头瞥见陈橙澄睁着眼,眼底的倦意几乎要溢出来,不由得皱起眉:“怎么没睡好?”
“你一整晚都没合眼?”陈橙澄的声音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木头。
“协议要得急,A大的教授今早八点就要飞过来签合同。”年亦兮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俯身想帮她掖掖被角,指尖刚碰到被沿,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她扫了眼来电显示,立刻接起,语气瞬间切换成职场上的干练冷静:“张教授,协议我改好了,资金对接的条款都按您的要求调整过了……”
陈橙澄看着她转身走到阳台,刻意压低声音却依旧清晰的交谈声,忽然觉得眼眶一阵发酸。她别过脸,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心里的委屈像涨潮的海水,一点点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一周,她们别说拥抱,连好好对视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枕头下的手机轻轻震了震,是爸爸发来的消息。陈橙澄摸过手机,指尖有些发颤。这一周,她只敢和爸爸联系,妈妈那边的情况,也全靠爸爸断断续续透露。自从她搬去年亦兮家,妈妈就撂下狠话,说再认她这个女儿就不是陈家的人,而爸爸,也被妈妈勒令提前结束了邻省的出差,赶回家里陪着她。
“橙橙,最近过得还好吗?”爸爸的消息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语气。
陈橙澄攥着手机,指节都泛了白,犹豫了许久,才敲出一行字:“我挺好的,年亦兮在忙新项目,没什么事。爸,我妈……她身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