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里罕见的大雨是在周六凌晨悄无声息落下的,等陈橙澄被窗外的天光晃醒时,楼下的黄角树枝桠已经冲刷掉叶子上的浮尘,像从哑光变到亮色,在灰蒙蒙的晨雾里泛着冷冽的光。
她躺在王文雅次卧的榻榻米上,身上盖着带着阳光味的厚毛毯,却还是觉得指尖发僵。搬来这里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她像只惊弓之鸟,手机屏幕亮一次就心跳漏一拍,既盼着年亦兮的消息,又怕看到她冷冰冰的字眼。王文雅怕她憋出病,昨天还拉着她去逛了夜市,可满街的糖炒栗子香和暖黄的灯笼光,都没能驱散她心头的那块冰——那块冰是她亲手敲碎了和年亦兮之间的羁绊安稳,又亲手冻出来的。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时,陈橙澄正盯着天花板数纹路,猛地弹坐起来,指尖碰到屏幕的瞬间都在发抖。不是微信消息,是年亦兮的电话。
她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犹豫了三秒才划开接听键,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比往常低哑些,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醒了吗?”
“嗯。”陈橙澄的声音细若蚊蚋,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我在你楼下了,”年亦兮顿了顿,补充道,“王文雅家楼下,不是你的家。”
“我原来你的家”这六个字像根针,精准扎进陈橙澄的心口,她攥着被子的指节瞬间泛白:“我……我马上下去。”
挂了电话,她手忙脚乱地套上羽绒服,连围巾都系得歪歪扭扭。王文雅被她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从主卧探出头:“干嘛去?魂不守舍的。”
“年亦兮来了,约我谈谈。”陈橙澄的声音带着颤音。
王文雅皱了皱眉,快步走过来帮她理好围巾,又往她兜里塞了个暖手宝:“谈可以,别委屈自己。要是她敢说难听的,你就给我打电话,我下去帮你撑腰。”
陈橙澄勉强扯出个笑,拉开门冲进了楼道里的寒风里。
楼下的雨停了,寒风裹着细细的雨丝打在脸上,凉沁沁的。年亦兮的银灰色雷克萨斯停在单元门口的路灯下,车身被雨水冲刷过,泛着冷凝的光,她倚在车门边,穿着件驼色长款大衣,围巾绕了两圈,露出的下颌线依旧锋利,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熬了不少夜。
看到陈橙澄跑过来,她的目光在她冻红的鼻尖上停留了半秒,没说话,只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陈橙澄攥着兜里的暖手宝,低着头坐了进去,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混杂着年亦兮身上惯有的雪松味和淡淡的咖啡香,那是她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味道,却在此刻让她浑身紧绷。
车子缓缓驶离小区,雨又开始下起来,车窗很快蒙上一层薄雾。年亦兮没开音乐,车厢里静得能听见雨刮器规律的刮动声,还有两人各自的呼吸声。陈橙澄偷偷瞥了她一眼,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腕上还戴着她送的带有小橙子装饰的手链,链子上的小橙子被大衣袖口遮了大半,却还是让陈橙澄想起之前在年亦兮家一起赖床的清晨,这颗小橙子会随着年亦兮翻身的动作,轻轻撞在她手腕上,发出细碎的响。
“项目的事……完成了?”陈橙澄实在受不了这沉默,没话找话地开口。
年亦兮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暂时步入正轨了。和高校的对接完成了上了,合作方那边也谈妥了,就是熬了几个通宵。”
陈橙澄心里咯噔一下。她骗陈妈妈分手的时候,正是年亦兮项目最关键的时候——AI研发部的核心升级与新开发,既要对接高校,又要外招合作方,年亦兮连着一周没睡够五个小时,回家还要应付她突如其来的“被分手”。她那时候只觉得年亦兮眼里只有工作,没看到她的委屈,可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到底有多不懂事。
“对不起,”她声音发涩,“那时候我……”
“先别说这个。”年亦兮打断她,车子驶进熟悉的商场,年亦兮熄了火,转过身面对她,车厢里的暖气似乎没那么足了,陈橙澄能清晰感受到她目光里的重量。两人默契的从地下停车场走到广场路的星落咖啡馆。这里是她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但那一次年亦兮等了三个小时也没等到陈橙澄;但是后来这里成了她们经常约会的地方。
还是熟悉的店员,两人点了平时常喝的口味,年亦兮又给陈橙澄点了她爱吃的提拉米苏。“陈橙澄,”年亦兮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我们在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我自认为你不会退缩的。”
陈橙澄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别过头,不敢看年亦兮的眼睛:“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