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设想过,和周之曼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鲜血自周之曼的嘴角蜿蜒而下,氧气罩戴在她惨白的脸上,血迹和头发黏在一起,干涸的血凝成新的疤。
吐血都仿佛用尽了周之曼的力气,胸口的起伏仅依赖着她生命力的枯竭。
昂贵的仪器在一旁运作,冰冷的数据却回应不了车上众人的祈求。钱邦光仍在尝试,手里的动作不停,嘴里也念念有词。
“没异变,还有机会的。”
李玉伶坐在对面,眼神一刻不离周之曼,执拗异常。
陈姐抓着裤腿,目光里满是心疼、自责,层层叠叠,淤积成泥足深陷的沼泽,找不到松懈的出口。
“有没有受伤?”
像被砂纸磨过的嗓音极轻地落在王琼玖的耳畔,随后,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指,没用力。
王琼玖骤然回神,顺着声音来源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手指也单线程工作似的,没有再动。
身旁的姜德音正皱着眉看她,见她有所反应,才收回手。
王琼玖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多年来习得的人类社交规则,自己应该打造一张怎样的职场名片,在多番的劳累与重逢有可能即永别的惶恐之下,实在没有心力去思考。
姜德音清了清嗓子,颇有几分郑重:“抱歉。”
王琼玖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终于反应过来这位大领导在说什么之后,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姜德音却没再解释,递了一瓶水给她。尔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王琼玖接过水,沉默地观察着这位上级,下意识抠着瓶子上的标签。
虽然才见第二面,但姜德音在她心里留下了“话少”“威严”等一系列位高权重者应有的总结词汇、印象标签。
年纪轻轻,就是潮城分部的最高领导者。
实力肯定不容小觑,而这次任务的对战中心,确实只有她一个人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
打绺的头发、红透了的衬衫,都是周之曼的血。如果失之偏颇地想,是不是这位能力越大的人,没有尽好越大的责任,才会让阿曼姐受伤?
在王琼玖的认知里,上位者更难承认自己决策的失误,这有损个人的权威,也会削弱个人言行的公信力。
她知道,一个人难以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是公众使个人成为。位置的威信从来不会减少,损坏的只是个人的声誉。
同样,她恰好是信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人,敢于担当,远比掩饰更难。
王琼玖不清楚姜德音在为什么而道歉,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的歉意,也不是她能接受的。
而且,大家都辛苦了一晚上,没有谁对不起谁,更没有谁理所应当承担不利的后果。害人的是虫子,不是疲惫的长官。
姜德音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和电话那边说小洋房这里发生的事,说她捡到了一只眼球。
王琼玖挪开了视线,继续盯着生死未卜的周之曼。
她从没觉得到医院的路有这么长,要这么久。直到“手术中”的灯亮起,王琼玖的脑子还是恍惚的。
从救护车上下来,跟着轮式担架在浓浓消毒水味儿的过道中急跑,周遭的人群,头顶的灯光,模糊成虚焦后的一片。
王琼玖呆坐在手术室外的座椅上,旁边是陈姐。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静得针落可闻。
姜德音和李玉伶把人送进去后,就去了外面。临走时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李玉伶,忍得青筋都暴起了。
估计是要决斗。
谁知道呢。
“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就好。”
好久以后,陈姐像是才察觉还有个王琼玖在这儿。她勉强支起点心神,劝王琼玖回去,见面时梳得整齐的头发,现如今乱糟糟的,说话也没那么中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