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很久,久到远处传来打更声,久到亭里宫灯“噼啪”爆出一朵灯花。
终于,她慢慢停下,优雅地拭去眼角的泪,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不是她。只是嘴角那抹笑,依旧古怪地扬着,浮在表面,未达眼底。
“好,好,有志气。”
她侧身,烟青广袖在风中展开,如夜鸟收翼,让出了通往师父房间的路。
月光从她身侧漏下,在潮湿的石板路上划出一道银白的界河,直指长廊尽头那扇门。门缝下,长明灯的火苗透出微弱却执著的光。
我握紧剑,一步,一步,从她身侧走过。
靴底叩击石板的“嗒、嗒”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我能感觉到背上那两道目光,毒针般钉着,试图钻透我的血肉,窥探我内心的动摇。
擦肩的刹那,一缕冷香钻入鼻尖。
不是她惯用的清冽梨花香,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微苦的药味。
我心头猛地一跳!
某些模糊的猜测,如同黑暗中的电光,骤然闪现——她为何如此了解“烬魂”?为何对溯魂草的特性如数家珍?这药香……
不能想!
我强行掐灭思绪。此刻,前方只有一条路。
就在即将拐过廊角的刹那,那如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再次自身后幽幽传来:
“对了,忘了告诉你……”
我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
“蓬莱的溯魂草……妙用无穷。它不止能溯魂固本,”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残忍的、慢条斯理的快意,“还能……牵引毒性。”
夜风骤冷。
“你若带着那三滴精血踏上蓬莱,“烬魂”之毒恐怕会被溯魂草的气息吸引,格外‘眷顾’于你。”
她轻轻笑着,那笑声贴着脊背爬上来:
“祝你好运,霜雪亲爱的弟子。”
最后几个字,轻柔如情人呢喃,却字字淬毒,浸透骨髓:
“可千万别……死得太快啊。”
话音落,长廊死寂。
只有风声呜咽,宫灯吱呀,以及我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脏!
我没有回头。
一步踏出,将她和那浸满恶意的笑声彻底甩在身后。月光在此截断,前方是更浓的黑暗。
唯有尽头那一点如豆的灯火,是唯一的方向。
我低下头,看着手中这柄被称为“钝铁”的玉尘斩。师父曾说过,剑利与否,不在刃,而在执剑之心。
深吸一口气,冰冷混着决绝的空气灌满肺叶。
师父在等我。
蓬莱有草,可溯魂,亦可引毒。
前路七日,万里云涛,或许还有无数被毒引来的蛊虫与杀机。
那又如何?
我握剑的手,再无一丝颤抖。
朝着那点微光,朝着七日死途,我迈出了再也无法回头的下一步,朝着师父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