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封住所有声音,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扭曲的悲鸣,泪水汹涌而出,糊了满脸,又混着嘴角咬出的血沫。我疯了一样挣扎,缚仙锁深深勒进皮肉,磨得鲜血淋漓,染红了身下的石阶。每一道刺目的雷光,都像直接劈在我的神魂上,痛得我肝胆俱裂,神魂欲碎。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雷劫一道比一道凶戾,一道比一道间隔更短,仿佛要将这胆敢挑战天威的身影彻底碾碎。粗壮的银色电蛇疯狂撕扯、鞭挞、灼烧着那道始终屹立不倒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焦糊味与一种奇异而神圣的血腥气。师父始终背对着所有人,站得笔直,仿佛一杆宁折不弯的枪。唯有那越来越急促破碎的呼吸声,和脚下石板上逐渐汇聚、扩散的一小滩金色血泊,证明着她正在承受着何等惨烈的酷刑。
第二十道雷落下时,她膝盖猛地一弯,却又在下一刻死死绷直,脚边碎石被踏出裂痕。
第四十道雷时,她终于压抑不住,一声闷哼从紧咬的牙关中泄出,唇角溢出的鲜血已从鲜红转为淡金,那是本命胎灵受损的迹象。
第六十道雷,挟着开山裂海之威轰然击落!她终是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以手撑地,五指死死抠进石板缝隙,才勉强没有倒下。如瀑的长发早已散乱披拂,遮住了她大半脸颊,只有那截裸露出的、布满焦黑裂纹与金色血痕的后颈,在明灭的雷光下,显得格外脆弱而触目惊心。
可她自始至终,没有求饶,没有喊痛,甚至没有回头看任何人一眼。
仿佛这毁天灭地、让旁观者都心惊胆战的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必须独自走过的、冰冷彻骨的风雨。
观刑的人群前方,沈宴静静站立。
她脸上早已没了平日那完美无瑕的温婉笑意,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平静。只有那双死死盯着高台、一瞬不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足以焚天灭地的激烈情绪,以及那双背在身后、紧握到骨节发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蜿蜒滴落的拳头,暴露了她内心那滔天骇浪般的波澜。
“你看,她宁愿为这只蝼蚁去死,也不愿多看你一眼。”魔君步凌云那黏腻恶意的神念传音,再次精准地刺入她脑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叹息,“沈宴,百年相伴,悉心侍奉,到头来,在她心里,你还不如一个半路捡到的、有几分像她故人的野种。”
沈宴指尖的力道又重了三分,鲜血滴落的速度更快,在她脚边汇聚成一小滩暗红,她却恍若未觉,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雷光一道接一道,毫不停歇地劈落,台上那道身影在银蛇乱舞与血火交织中逐渐模糊、摇曳。沈宴死死盯着,眼中翻涌着剧烈到几乎要溢出的情感——是恨,是怨,是不甘,是千年付出尽付东流的荒谬,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却如毒虫般啃噬心脏的……痛。
痛她的决绝,痛她的选择,痛她宁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也要拼死护住那个“像她”的赝品!
“是啊,霜雪护她。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最爱她的人是我,明明……”
沈宴忽然低低开口,声音轻得如同呓语,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然而,她的嘴角却缓缓地、一点点地勾起,最终形成一个冰冷而扭曲的弧度,眼底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彻底熄灭,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寒潭。
“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也怨不得我了。战神啊战神,我会让你后悔你的选择,后悔看不清真正付出真心的人是谁!”
“那还不快点动手。正好借机除掉这对师徒。”步凌云的心情大好,邪恶的念头忍不住又窜上来,开始撺掇沈宴动手。
“现在动手没意义,蓬莱界内,霜雪死不了,这是当初她放麒麟归海的规矩,我动不了她。况且,我也不会让她就这么死了。”
魔君的传音饶有兴味地一顿:“哦?心软了?”
“心软?”沈宴近乎无声地嗤笑,目光依旧胶着在雷光中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上,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我要她活着。我要她好好地、清醒地活着,亲眼看着她今日拼死护下来的小徒弟,是怎么一点点、在她面前,以比她此刻痛苦千百倍的方式,凄惨地死去。”
步凌云发出一声讥诮,“好啊好啊,最喜欢看这种戏码了。沈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千命仙这个称号,真的是名不虚传啊。我若在场,定当为你喝彩鼓掌。”
“只是,别忘了我们的大计。”
沈宴没再理会她,转而重新将目光投向诛仙台,正好看到下一道带着毁灭紫光的天雷轰然落下,将台上那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身影劈得向前扑倒,在焦黑的地面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又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一点点、颤抖着试图爬起。
她看着那狼狈不堪、却依旧倔强的身影,笑了。
笑得眉眼弯弯,温柔似水,那份骄傲跋扈的样子彻底软了下来,却让偶然瞥见她笑容的旁观者,从心底升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别急。”她无声地动了动唇,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低语,目光却穿过了雷光,投向了那个哭到几乎昏厥的少女,“我们……来日方长。好戏,这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