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种沉静的安抚,将我最后那点惊惶无声地包裹、抚平。
紧接着,如同风中骤然熄灭的烛火,无边无际的疲惫与黑暗袭来,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
我仿佛沉在深潭底部的落叶,一点点向上浮起。眼皮沉重如坠千钧,费尽力气,才勉强掀开一线。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帐顶端,质地柔软,月白素雅,其上绣着疏淡的兰草纹样。
我极为缓慢地转动眼珠,所见是简洁却处处透着雅致的屋内陈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心宁神的淡淡药香,混合着窗外隐约飘来的草木清气。
这里……是何处?非是阴冷监牢,亦非二十九城那间简陋屋舍。
喉咙干渴如焚,身躯亦有些僵硬,但那些妖鼠噬咬的痛楚、老妖婆抚过的痕迹,似乎都已远去,恍如隔世。
“吱呀——”
一声轻响,房门被从外推开。
一道颀长的绿色身影逆着门外柔和天光步入,正是柳煦。
她手中白玉茶盏袅袅腾着热气,步履轻缓。目光不经意扫向床榻,恰好对上我刚睁开、尚残留初醒懵然的视线。
柳煦眼底似有波光轻轻一漾,随即,那总是噙着三分若有似无笑意的唇角,真切地向上弯起一个舒缓的弧度。
然后,我听见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小果子,你终于醒了。”
她走近,将手中玉盏置于旁边小几,俯身看向我。离得近了,能清晰看见她眼中那份真切的关怀,与那夜挡在我身前时,那温和又强硬的眸光如出一辙。
“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我怔怔望着她,暗牢中的恶臭、鼠妖黏腻的触感、那斩落头颅的寒光、笼罩我的治愈绿芒、她携我离去时衣襟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所有画面轰然涌上心头。
劫后余生的虚脱,混杂着深切的羞耻、沉沉的后怕、汹涌的庆幸,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尽数交织在一起。
我仓皇别开眼,不敢再迎视她清亮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上柔软光滑的锦被。
“没……没事了。”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竭力想让其听起来平稳些,“……多谢你。”
她未问我如何落入那般境地,亦未提及牢中发生的任何细节。只是将温热的玉盏递入我手中。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暖流自她指尖传来,顺着手腕脉络缓缓上行,温和而熨帖,让我几乎僵硬的骨骼都松弛了几分。
“那些败类,已清理干净了。”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拂去些许尘埃,“城门守卫,牢中宵小,连同她们身后那点微末倚仗。借此一事,正好连根拔起。”
“牢里……其余那些不知被囚禁了多久的,也都放了。是去是留,全凭她们自家心意。”
她说得轻描淡写。我却能从这寥寥数语中,听出那平静水面之下潜藏的风雷与血腥。
那些将我丢入死牢的嘴脸,那些漠然旁观的影子,还有那个……老妖婆,皆已烟消云散。因为她。亦因我。
心头堵得发慌,沉甸甸的,辨不清是何滋味。我垂首望着盏中清亮的茶水,水面微微晃动,映出我苍白的面容,唯有一双眼,总算有了些许活气。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沉稳的叩门声。
“进。”
门扉轻启,一道高挑身影步入室内。来人身量甚高,身姿挺拔如松,墨发高束,一袭利落劲装。行走间自带一股沉稳气度,隐有渊渟岳峙之势。
然而,当那女子转过脸,垂首向柳煦行礼时,我却不由得一愣。
一张……极为灵秀的脸庞。圆润的杏眼,清澈明净,眼尾微微上翘,带着几分天然的娇俏。唇瓣小巧,不点而朱,此刻虽因恭敬而微抿,仍透出一种可爱的弧度。
这与那身迫人的沉稳气势殊不相符,甚至……显得有些反差般的“萌”。
“主上,”她声音清越干脆,透着公事公办的利落,“属下已将屈婆婆的抚恤事宜办妥。金珠灵物皆按最高规格封存,交由可靠之人送往其族中。受命的仙官已捧玉旨抵达二十九城,屈婆婆的姓名,已以金漆题于中央仙碑之上。屈婆婆的身后事亦已安排妥当,选用的是上好的安魂木与静心玉。”
她汇报得条理分明,语速平稳,显然办事极为稳妥可靠。
柳煦听罢,微微颔首,目光复又落回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