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引灯（第1页）

夜色如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收拾好东西，推开房门，一股裹着残梅冷香的夜风猛地灌进来，激得人一颤。廊下三十步外，那盏旧宫灯在风里摇晃，将亭子映得明灭不定。

而那个人，就静静站在明暗交界处。

沈宴。

她一袭烟青衣裙几乎融进夜色，唯有那张脸被远处余光削出苍白的轮廓，像值得珍藏的薄瓷瓶——美，却冰脆易碎。可她的眼神截然不同，那里面淬着寒潭深水淬炼过的针，密密麻麻，扎得人生疼。

不知她已等了多久。肩头轻纱被夜露浸透，裙摆曳出深色水痕。她就那么望着我，目光里缠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恨意，更深处的，却是一种走了太远、再也回不去的疲惫。

“你救不了她。”

声音轻得像怕惊碎梦境，全然不像我记忆中那个嗓音清亮如碎玉撞冰、傲慢到头顶的沈宴。

我心脏一紧，面上却纹丝不动。这个时候，越乱，越要静。我握紧了腰间那柄名为“玉尘斩”的剑，剑柄缠丝冰凉——屈老太留下的，我很久不曾用过了，怕弄脏。

“‘烬魂’入髓，大罗金仙难救。”她向前挪了半步，裙摆扫过湿石板，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你以为蓬莱的溯魂草是救命仙丹？不，那不过是让她……多受七日非人的磋磨。”

我袖中的手指猛地收拢，那里藏着一个温热的玉瓶，瓶中三滴师父的心头精血，正随着我的心跳微微发烫。

“易凡果，”她又近一步，我们之间只剩五步之遥。我能看清她瞳孔里倒映的那点灯笼残焰，摇摇欲坠，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你知道心头精血离体，对她意味着什么吗？”

我抿唇不语。

“那三滴血里，锁着她千年修为的本源印记。”她声音压得更低，像在亲手剖开一个血腥的禁忌，“七日！若七日之内不能归位，纵使解了毒，她也会修为尽散，神魂残缺，沦为彻头彻尾的废人！”

她唇角浮起一抹快意的弧度，目光却冰冷如刀：“废人在三界是什么下场？想想吧。从前那些被她镇压、羞辱过的魑魅魍魉，会像闻到腐肉的豺狗一样扑上来！你易凡果，能护她一时，可能护她一世？能挡住这天下源源不绝的恶意？”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脸上依旧无波无澜，但掌心已被指甲刺得生疼。

“让她现在干干净净地走，至少，她还是那个名震三界、受万人敬仰的霜雪战神。”她的声音忽然变了，渗进一丝奇异的蛊惑，如深海鲛人的吟唱，直往人脑子里钻，“魂归天地，青史留名。后世提起，永远是传说。可若是七日后……”

她顿住，目光如钩，深深探进我眼底，一字一句：

“你带回一个连剑都握不住、任人践踏的残魂……易凡果，你忍心吗？忍心看她从云端跌进泥泞，活在怜悯、嘲讽、甚至更不堪的境地？”

风突然大了，卷起廊下积尘，迷了眼。

我缓缓抬起头，直视她。恰在此时，月光破云而出，冷冷地照在她脸上——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她眼角细密的纹路。

原来，这个看似永远高高在上的女人，也会老。

这个念头让我心头泛起一阵荒谬的寒意，却也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我某些混沌的思绪。

然后，我做了一个让沈宴瞬间僵住的动作。

“锃——”

一声轻吟，如叹息。

“玉尘斩”出鞘。太久没动，剑身依旧霜白，映着月光，流转着淡青色的寒芒，竟有几分凛冽。

“让开。”

我的声音嘶哑粗砺，像砂纸磨过石头，却字字砸在寂静的廊下：

“否则，杀你。”

沈宴整个人凝固了。她看着我，从湿透的靴尖，到握剑绷紧的手，再到这张她或许觉得陌生无比的脸。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探究，最后凝聚成一丝……裂痕般的难以置信。

“哈……”

一声低笑从她喉间溢出。

紧接着，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她笑得扶住廊柱，肩头剧烈颤抖，眼角甚至迸出泪花。

“就凭你？！”

笑声里浸满了荒谬与嘲讽。

“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这把钝得怕是连鸡都杀不死的铁片子？易凡果——你是不是忘了，上次魔修要杀你，还是霜雪来救得你！现在，你要拿它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