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规煌煌,本该是霜雪战神金口一开,便有仙官捧着玉旨巡幸二十九城,将屈老太的姓名以金漆题于中央仙碑,受万世香火供奉。
可三度月圆又缺,承诺却似那镜花水月,什么动静也没有。
日子一天天过,没人再提。大概……是忘了吧。也是,那样的大人物,随口一句话,底下人当圣旨,她自己转身就忘了。记你做什么呢。
我还是往天门司去。
仙卫看见我就皱眉。值日星官今天说“戏言你也当真?”,明天说“等用印,等着吧”。后来那个执笔的,把笔一扔,声音尖得刺耳朵:“你也配质疑战神?定是你这贱婢假传神谕!”
我指甲掐进掌心里。疼,但比不上别的。
我抬头望向第一城,金光晃眼。我连最外层的结界都靠不近。没有手谕,我这种守门的小卒,靠近就是罪。
得给老太个安身的地方。衣冠冢也得有。可是钱……早被抢光了。屋里空得能听见回音。
就剩下那把刀。屈老太叫它“玉尘斩”。我天天擦,擦得雪亮。前些日子有个识货的路人见了,说这是把难得的好刀,劝我卖了换钱,换钱立个坟。
我不卖。饿死也不卖。这是她最后一件东西了。
这些天过得浑浑噩噩。藏的那块桂花糕,长满了毛,臭在角落里。我没力气收拾。空荡荡的屋子里,我蜷在那张破木板床上,眼泪早流干了,眼睛干得发疼。
贪嘴的人,现在三五天才吃几口菜叶子。还是老太买的,蔫了,发黄了。
没人帮。那就自己来。
我抡起锄头。这地……真硬啊。像铁一样。没有法力加持,每一锄下去,手都震得发麻。虎口马上起了泡。
不信。我就一直凿。从天亮到天黑,就这么一锄一锄地凿着。
血泡破了,黏着土,和锄柄磨在一起。不觉得疼。只是重复着,抬起,落下。十几天?记不清了。只刨出拳头大的一个浅坑。
指甲里全是黑红的泥。
“总得让老太有个安身之处……”我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汗水混着血水砸进土里,转眼就被仙土吸了个干净。什么痕迹也留不下。
一日晌午,我盯着那寸许深的坑,愣愣看了会儿。手疼得发木,刚想拍掉泥歇口气——
远处有声音。吵吵嚷嚷的。
抬头。又是她们。
心一下子沉到底。还没来得及动,那绣着金线的鞋就踹过来了。肩胛骨磕在坑沿上,闷痛。土腥气混着嘴里的一点铁锈味。
“贱种,赏钱呢?”
我撑起身。有人指着那个浅坑尖笑:“看!还挖呢!早说过看门的老贱婢不配立冢,怎么还不死心?”接着一脚碾上去。我刚挖的……我刚挖的……
全平了。
“你们——!”我想扑过去。脸侧猛地传来剧痛。那只绣鞋碾了上来,鞋底的花纹死死烙进皮肉里,碾着骨头。“我问你,赏赐到底有谱没谱?!”
我的下巴被掐住,硬抬起来。嘴里有血,“仙官说……要等霜雪大人……”
“啪嗒。”
一声脆响,一块通体莹白的玉牌砸在我面前。玉牌上“第一城”三个篆字流转着淡淡的金光,边缘还镶着细密的云纹。
涂着蔻丹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三天。”声音贴着耳朵,又冷又尖,“再见不到赏赐……”另一只手猛地拽走了我腰间的灵囊。
那布袋子微微发着光,一明,一灭。
“——我就把这老婆子最后这点元神,拿去喂丹炉。”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体比念头先动,扑了上去——却被什么东西死死捆住,三道,勒进肉里。是缚仙索。
我看着灵囊被随手往后一抛,落进个跟班手里。
“不……那是她留给我的……唯一……”
声音不像我的。像从喉咙里撕出来的。
她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