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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囹（第3页）

我闻得“屈婆婆”三字，鼻尖一酸，慌忙将头垂得更低。

柳煦略一挥手，那女子便会意，躬身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细心将房门掩好。

室内重归宁静。柳煦在床沿坐下，目光落在我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紧攥着被角的手上，声音又放柔了几分。

“小果子，莫要太过伤心。安心在此休养，外界一切，自有我处置。”

她顿了顿，声线放得极轻，却散发出一种抚慰人心的沉静力量。

“屈婆婆走了，然该有的哀荣尊崇，一样都不会少。让她老人家……安安生生，体体面面地走。”

她字字清晰，如定心磐石，一点点熨平我心中翻腾的悲恸与惶惑。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着她。她眸色沉静，深邃如古井，却莫名让人确信，她所言之事，必会践行。

柳煦的话语，宛若一道温煦却坚实的光，凿开了我心中那堵强筑已久、摇摇欲坠的心墙。

连日积累的惊惧、无助、屈辱，对屈老太骤然离世的巨大悲恸，以及此刻劫后余生、被人妥帖安置保护的酸楚与感激……种种情绪如同决堤洪水，轰然冲垮了我最后一丝克制。

那点强撑的力气，霎时间泄得干干净净。

我不知自己是如何动作的。待回过神来，人已扑入她怀中，死死抱住。脸庞埋在她胸前，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顷刻浸湿了她的衣襟。仿佛濒死之人，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抱紧唯一可攀附的浮木。

我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礼数规矩，什么身份差别，尽数抛诸脑后。只想抓住些什么，否则便要被心中那又痛又怕又空落落的洪流彻底冲散、吞没。

她的身躯似乎几不可察地僵凝了一瞬，似有些许意外。

但随即，她便放松下来，并未推开我，亦未出言劝慰，只是任由我这般紧紧抱着，静静地充当着我情绪宣泄的依靠。

我侧过头，余光瞥见，她垂下了眼帘，唇角几不可见地轻轻向上弯了一下。那笑意极浅，却带着一种了然与包容的温柔。

而后，一只温暖的手，很慢地，落在了我的背脊上，一下，又一下，极为轻柔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拍抚着。

“无事了，”她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很轻，却异常沉稳。

那一下下的拍抚，缓慢而坚定。我能清晰感受到她动作的轻柔，仿若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又似在安慰一只受尽惊吓、终于归巢的雏鸟。

瓷器是我。雏鸟，亦是我。

“都过去了。”她的声音放得极低，如同耳畔私语，却又清晰无比地烙印在我心间。

我哭得发不出完整音节，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可压抑不住的呜咽仍断断续续地从喉间溢出。

我不想哭得如此狼狈难看，可那极力压抑的抽泣全然不听使唤。

泪水糊了满脸，脑中一片空白，只余反反复复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几个字：

“谢……谢谢……柳煦……谢……”

内心情绪翻江倒海。

我还想说更多，想道歉弄湿了她的衣衫，想诉说不知如何报答，想提及屈老太的种种……

然而，剧烈的情绪起伏如同过载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本就虚弱不堪的精神防线。

尚未来得及将话语成形诉诸于口，下一刻，眼前猛地一黑。

无边黑暗如同温柔而强势的潮水，再次席卷而来，淹没了所有声息与光亮。

像是被人骤然抽离了所有光源。

我感到紧攥着她衣料的手失去了力气，软软滑落。

意识，似乎又要沉入昏厥了。只是这一次，在我彻底失去意识前，紧蹙的眉宇间，那一直绷着的劲儿，下意识地松开了些许。

我自然不知，在我无力倒下之后。

柳煦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身子，极为小心地将我安置回床榻，盖好薄被。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拂过我的眼角，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她静静地在床畔伫立片刻，凝望着我即使在昏睡中仍显不安的苍白面容。或许，连柳煦自己都未曾察觉，那双总是含笑或锐利的眼眸深处，掠过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