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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春(第1页)

我站在那扇破木门前,心在腔子里一下下撞得生疼。门是虚掩着的,门板上几道新鲜的划痕白森森的,像是被什么利爪硬生生挠过。我推开门,一股灰尘混着东西霉坏的气味就扑了上来,堵在喉咙口。

屋里全乱了。桌子椅子横七竖八地倒着,屈老太那个宝贝的旧木柜大敞着,里头空荡荡的,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被扯出来扔在地上,蒙了厚厚一层灰。床铺也被掀了,垫的稻草散了一地,那床打了补丁的蓝布被子皱成一团,委在墙角。地上到处是碎了的瓦罐瓷片,还有屈老太攒的那些零零碎碎——线头、磨光的石头、不知哪儿捡来的漂亮鸟毛——全被抖落出来,和尘土混在一起。

我迈进去,脚底踩到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低头看,是半个摔裂的粗陶罐。我认得它,屈老太总爱用这个罐子插几枝从外头采回来的野花,有时是黄的,有时是紫的,能看好几天。

我弯腰把它捡起来,手指拂过那参差不齐的裂口。没觉得特别愤怒,也没觉得多难过,就是心口那块地方木木的,空得发慌。像是早料到了,只是亲眼见了,那点子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念想“噗”一声,也就彻底灭了。

那些亲戚……我脑子里闪过几张模糊又贪婪的脸。我“没了”,屈老太“没了”,她们怎么可能不再来?这屋里但凡能换半个灵石的东西,恐怕都留不下。我走到墙角,那个被撬开、里头空无一物的旧木匣子歪倒着。屈老太最要紧的东西,怕是一早就被拿走了吧。

我站着,看了好一会儿。阳光从破了的窗纸洞里漏进来几缕,能看见光里无数灰尘在浮、在跳,无声无息。这个曾经被屈老太收拾得干干净净、充满了烟火气和唠叨的小屋子,现在像个被掏空了内脏又被胡乱丢弃的躯壳。最后一点属于“家”的温度,也散了。

我走到那张唯一没被掀翻、只是歪斜了的小几旁,把手里裂了的陶罐轻轻放上去,然后蹲下身,开始收拾。

动作很慢。拾起一件,就想起一点。这块褪了色的蓝布,是屈老太给我补袖子剩下的;那几颗磨得光滑的河边石子,是她有次从外面回来神秘兮兮塞给我的,说晚上放在枕头底下能做好梦。

我把它们拢在一起,放在小几上。扶起倒了的凳子,用袖子抹去上面的灰。把散乱的稻草归拢,堆到一边。

心里那层木木的壳,好像在这缓慢的动作里,一点点变得实在了些。

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拿不走的,终究还在我这里。

收拾到一半,我停下手。得去看看屈老太。

水缸里只剩个底,我舀出一点,浸湿了布,狠狠擦了把脸。水很凉,激得人一哆嗦,眼前倒是清楚了不少。

出门,顺着记忆里那条走过无数次的路往城西去。

路上碰见隔壁的张婶,她提着个菜篮子,老远看见我,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嘴张了张,像是想喊我,又没喊出来。等我走近,她眼神躲闪着,脸上挤出个极不自在的笑,嘴里含糊地“哎”了一声,脚步飞快地就走过去了。我没说话,只朝她那方向略点了下头。后脖颈能感觉到,她走远了,还回头看了我两眼。大概我“死”而复生,又突然回来,够她们琢磨一阵子了。

墓园在城外山坡上,有点偏,风大。我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屈老太的墓。

没法看不到。和周围那些简陋的、有的甚至碑石都残缺了的坟茔比起来,屈老太那里太齐整、太扎眼了。

一块青玉的碑,光润润的,在斜阳下泛着沉静的光。碑上的字刻得深,也端正。墓冢培了新土,压得实实的,周围一圈干干净净的白石子。元神安安稳稳地供着。供品摆得满满当当,香燃过了,只剩下短短一截竹签插在香炉里,可那果子的颜色还鲜亮着,点心也精巧,旁边一小壶酒,泥封都是完好的。

我盯着那墓碑,脚像钉在了地上。风穿过墓园,发出呜呜的声响,吹得我鬓边的碎发胡乱扑在脸上,有点痒。我抬手想拨开,指尖碰到脸颊,一片湿凉。

我才发现自己哭了。没声音,就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滚,流到嘴角,咸的。心里那块木木的地方,像是被这泪水泡软了,塌陷下去,涌上来的全是又酸又烫的东西。

我走过去,在碑前跪下。石头子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裤子,一下子渗进来。

我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磕了第一个头。屈老太,我回来了。我没用,没能让您过上好日子。

第二个头磕下去,眼前晃过屈老太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晃过她夜里就着一点豆大的灯光眯着眼给我缝衣服的样子,晃过她絮絮叨叨让我多吃点、天冷加衣的叮嘱。那些我以为平常的、甚至有时嫌烦的,原来一点一滴,都沉甸甸地压在这里。

我直起身,深深吸了口气,带着泥土和未散尽香火味的空气灌进胸腔,有点呛。然后,我磕下第三个头。这一次,不全是给屈老太的。眼前模糊闪过那片清雅的树林,那个绿色的、总是带着点倦意的身影。

这份身后哀荣,这份她生前从未得到过的郑重,是谁给的,我清楚。这情分太大,大得我此刻跪在这里,除了把这份沉重一起磕进这泥土里,不知道还能往哪儿放。

我在墓前跪了不知多久。直到膝盖麻木得没了知觉,直到西边的太阳沉下去大半,给那青玉的碑镶上一道黯淡的金边。风更冷了。我撑着地,慢慢站起来,腿脚一阵刺麻。我用袖子用力抹了把脸,湿了又干,皮肤绷得紧。

回去时,天色已有些暗了。街边零星亮起灯火,昏黄昏黄的。

再次推开那扇门,屋里更暗了,但不再有刚回来时那种令人窒息的、被彻底遗弃的荒芜感。我开始接着收拾,心里很静。扶正柜子,把叠好的旧衣服放回去。扫净地上的尘土和碎片。把屈老太那些散落的小零碎,一件件捡起来,用一块干净的旧布包好。打了水,擦拭桌椅,擦洗地面。水声哗哗的,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响。

等我直起发酸的腰,小屋已经变了个样。虽然空,虽然那些熟悉的旧物少了大半,但终于是干净的了。窗棂擦过了,月光透进来,清清亮亮地铺了一地。没有屈老太忙碌的身影,没有炊烟,没有唠叨,可这里好像又重新成了个能“回”的地方。

我走到厨房,灶台冷冰冰的。生火,舀了最后一捧米,添上水。看着火苗在灶膛里跳起来,橙红的光映在脸上,有了点暖意。等水开的工夫,我从怀里摸出那个青色的锦囊,布料细滑,在火光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我没打开,只是捏在手里,很紧。然后重新塞回衣内,贴着心口放着。

粥煮好了,很稀,米粒都能数得清。我盛了一碗,端到擦干净的小几上,就着那点月光,慢慢地喝。粥没什么味道,滚烫地顺着喉咙滑下去,一直暖到胃里。

屋子里只有我喝粥的细微声响。月光静静地移着。

喝完最后一口,我放下碗。明天,得想办法把水缸挑满。还有,得找点活计做。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胸口藏着锦囊的地方。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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