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道雷霆劈落的刹那,整个诛仙台都在震颤。
霜雪战神单膝跪地,膝盖与地面接触的瞬间,玄铁石铺就的台面竟向下凹陷了三寸。鲜血从她紧抿的唇边溢出,先是一缕,随后成股涌出,顺着下颌滚落,在白色战袍的前襟迅速泅开一片暗鲜红,在灰白的石台上绽开触目惊心的花。
天雷的光映亮她苍白的侧脸。
那道光太过刺眼,将她脸上每一道细小的伤痕都照得清晰——左颊一道三寸长的血口,自颧骨斜划至下颌,皮肉微微外翻;右眼下方有一片青紫,是先前第三十六道雷擦过时留下的灼伤;额角碎发被血、汗与尘土黏合成缕,湿漉漉地贴在她光洁的额际,发梢还在向下滴着混合了血色的汗水。
她的下颌线绷成一道倔强的弧。
那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咬紧牙关的姿态,是哪怕骨骼碎裂、经脉寸断也要维持的最后尊严。雷劫的威压如山倾覆,压在她单薄的脊背上,让她撑在地上的右手不住颤抖。五指深深抠进阵纹缝隙,指甲崩裂了三片,指尖血肉模糊,在古老的阵纹上留下十道暗红的拖痕。
臂膀肌肉紧绷如铁。
从肩到肘,从肘到腕,每一束肌理都在极限状态下拉伸、震颤、试图凝聚最后的力量。白色战袍的袖子早已在第五十一道雷时碎裂,裸露的手臂上,雷痕交错如蛛网,紫色的电光还在伤口深处噼啪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带来烧灼骨髓的剧痛。
她喉间滚过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声音极低,几乎被雷霆的轰鸣完全吞没。只有离得最近的我,才看见她脖颈上暴起的青筋,才看见她喉结那一瞬间艰难的滚动。那不是示弱,不是求饶,而是身体在超越极限的痛楚中本能的反应——而她将这反应压到了最低,低到几乎不存在。
就在这几乎要将天地撕裂的雷鸣声中,一道神念如细针刺入我的识海:
“别哭了,我没事。”
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意。若不是亲眼看见她此刻的模样,我几乎要相信她真的“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第七十二道雷劫,是蓬莱雷劫阵的第八轮最后一击。自古至今,能扛过这一轮的战神不过五指之数,其中三人虽然渡劫成功,却伤了根本,千年修为停滞不前。而师父——霜雪战神,是这万年来唯一一个选择“全劫”的人。
不借任何法器,不用任何替身,以肉身硬扛九九八十一道蓬莱玄雷。
她说,这是代徒所受。
可是,草,是我盗的。
“最后九雷,”天际传来隆隆道音,那是天道规则的直接显现,“合一。”
乌云骤然收缩。
原本覆盖方圆百里的雷云,在三个呼吸间凝聚成不过十丈大小的一团。颜色从墨黑转为暗紫,又从暗紫转为炽白。云层深处,九道雷龙的身影时隐时现,它们互相缠绕、融合,每融合一次,天威就厚重一分。诛仙台周边的防御阵法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阵纹寸寸崩裂。
师父终于抬起了头。
她看向天空,眼中没有恐惧,没有迟疑,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然后,在第九道雷龙完全融入的瞬间,她用那只还能动的左手,做了一个我永生难忘的动作——
她反手握住了背上的剑。
“霜华”出鞘三寸。
仅仅是三寸,凛冽的剑气就割裂了她手掌的虎口。但她没有拔剑,只是握着剑柄,然后,在合一雷霆劈落的刹那,她做了一件让所有观劫者倒吸冷气的事。
她将“霜华”重新按回鞘中。
然后转身,以脊背迎向那道足以将山脉劈成齑粉的雷光。
“师父——!”
我的嘶喊被雷霆吞没。
光。
炽白到极致的光吞没了一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又仿佛被无限拉长。我看见师父的白色战袍在雷光中片片碎裂,看见她束发的玉冠炸成粉末,三千青丝在电光中狂舞,每一根发丝都在燃烧。看见她背部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然后皮肤开裂,血肉焦糊,森白的脊椎骨在雷光中一闪而逝。
但她的脊梁没有弯。
那道背影,在毁天灭地的雷光中,挺得笔直。
雷散,云开。
诛仙台上只剩一片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