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远看着前方泛着月光的河面,继续道:“别怪我多说,这两年走南闯北的,见过不少事儿,被家里卖了的姑娘小哥儿,被捆着进楼子的小童,水上的船里还有良家为娼的船妓,大多都是苦命人有几分姿色,所以才叫你多多留心,莫教人骗了。”
白屿吐了吐舌头,心想我还揣着刀呢,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留个心眼儿防范?”
程川远看了他一眼,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你与我不过才认识一天,你不就觉得我是个好人了?”
白屿听了他的话,往边上挪了挪,与他隔出一米来远的距离,故意道:“既然你不是好人,那我还是离你远些吧。”
程川远被他这动作逗乐了,点点头:“对任何人都防备着点是件好事儿。”
白屿眨眨眼,相信自己的直觉,说道:“虽然你长的凶了些,但我能看出你是个好人。”
程川远勾唇笑了下,凶狠的脸也柔和了些,“至少不会卖了你就是。”
夜有些深了,白屿打了个呵欠,程川远见他已有困意便站起了身。
“回去歇着吧,天不早了,明儿货船会在一个小镇子靠岸,在那里放些货下去停靠上大半天,你可以下船去逛一逛。”
白屿听后高兴道:“不过在船上才待了一天,我就浑身不舒坦,我明天要下船去地上转转!”
程川远又忍不住提醒道:“你一个小哥儿最好别跑太远,那地方你又不熟,怕遇上些坏事,若你有许多需要采买的东西,便来叫我,我可替你去跑腿。”
这人实在是细心又仗义,白屿微微颔首道谢:“多谢程大哥了。”
*
第二天,天还未明,白屿睡在底舱的地板上,只感觉迷迷糊糊之间,船在水上的浮动小了些,接着便感觉到船在转舵变换方向了,过了会儿,船头像是抵在了什么东西上,不再往前滑行了。
船舱上面传来了密切的脚步声,所有人应该都忙活起来了,白屿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知道这是在镇子靠岸了。
穿好衣裳,将银钱都贴身揣在怀里,这才去解他昨晚系在舱门上的麻绳。
他是个小哥儿,船上又全都是些汉子,谁知道会不会有坏人起歹心之徒,于是他便找了根胳膊粗的麻绳,晚上睡觉的时候将舱门牢牢系住,任谁也拽不开。
从舱里出来,只见天还麻黑着,船上点了灯笼,所有力工都扛着麻布货包来来回回的搬运下船,灯火间,他瞧见了后面的程川远,他两肩头各扛了一袋,脚步却稳健。
恰好程川远也抬起了眼,正好撞上舱边白屿投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白屿的太阳穴跳了下,他眼神微微闪躲了一下,随即轻轻朝程川远点了点头。
搬货卸货的时候场面实在是混乱了些,程川远来不及和白屿说话,只紧抿着唇瞧了他一眼,便踩着跳板下船去了。
眼见离天亮还得一会儿,现下码头上都是卸货的船,人来颇为杂乱,白屿便去了船尾,自个儿找了块儿安静的地坐着。
闲适的看着远方深蓝色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似有晨光隙出,河岸有人家户的鸡鸣叫了几声,狗也跟着吠起来,叫醒了沉睡的人家,随即便有房屋点亮了烛火,在模糊蓝黑的晨雾中亮起一小块儿光斑,渐渐的亮光越来越多,星星点点。
白屿坐到晨雾退散,便听见码头上有小贩在喊卖东西,他起身走到靠岸的船边,倚着栏杆细细听了听。
是有人在喊卖:“烙饼,馒头,包子~~~”
码头上的力工众多,晨起卸货搬货都是要消耗体力的,但大多主家是不管早饭的,想填肚子便只要自己花银钱去买来吃食,码头上便兴起了卖早食的行当。
果然,听到了小贩的喊卖声后,就有好几个力工围了过去。
询价道:“吃食怎么卖?”
小贩回道:“烙饼,三文一张,馒头四文一个,包子有素馅儿和肉馅儿的,素馅的和馒头一个价,肉的得五文。”
他边说边掀开篮子上的碎花布,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吃食。
烙饼看起来不大,只巴掌大小,薄薄一张,馒头要稍大一些,但也是蓬松的,一捏就瘪了,不填肚子,而包子还要更小些。
听了价钱后,就有两三个力工嫌贵了,舍不得花钱吃,他们一天起早贪黑,工钱拢不过才三十文,哪能为了吃个早食就花上四五文钱,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呢。
小贩缓声道:“各位爷们,不是我故意卖的贵,你们去打听打听,咱码头上都是这价,我用的都是细面好粮,天不亮就起床开始做,实在是最低价了。”
他说完话,还是有几个力工汉子挨不住肚子的饿,掏钱买了几个馒头,小贩从篮子里给人拿了馒头后,便又朝着前面儿去喊卖了。
白屿在船上借着灯笼的光看的仔细,心里想着,他若是这般卖,为何我不能做这行当?
到南川洲还得三天,至少都要靠两三回岸,他便可以在船上做些吃食,等清晨天不亮就到码头去卖,横竖他背篓里还有便宜的米面,能比刚刚那小贩卖的便宜些,这些力工都只为图个肚子饱,不在意口感如何。
这么一想,白屿觉得这买卖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