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雾色又漫上来了,比前日更淡些,像一层被揉碎的薄纱,轻飘飘地蒙在青石板路上,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沾着的湿意,却又不湿凉入骨,只带着南方冬日独有的温润。林砚是被院外的扫帚声吵醒的,那声音沙沙的,不似寻常扫地的粗粝,倒像是怕惊扰了这晨雾的宁静,轻得像羽毛拂过。她揉着眼睛坐起身,窗外的天光还带着点朦胧的灰,窗帘缝里漏进的光,柔和得不像话。
她披了件厚毛衣,趿着棉拖鞋走到窗边,推开窗的瞬间,一股混着樟树叶清香的雾气涌了进来,带着点草木的湿甜。往下望去,就看见沈雪正蹲在老樟树下,手里攥着一把竹扫帚,正小心翼翼地扫着落在地上的樟树叶。那些叶子是昨夜被风吹落的,枯黄的、半青的,散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沈雪身上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外面套着那件枣红色的羽绒服,帽子没戴,头发松松地挽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被晨雾打湿,贴在鬓角,衬得那张被风吹得微红的脸,格外干净。她的动作很轻,扫帚贴着地面,一下一下地把落叶归拢到一起,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是昨天晚上那首北方的民谣,调子温柔得像这雾。
听见窗户响动的声音,沈雪抬起头,朝林砚的方向看过来,眉眼弯成了月牙,声音被雾裹着,轻轻的:“醒啦?我煮了粥,南瓜小米的,等下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砚“嗯”了一声,喉咙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朝沈雪挥了挥手,转身回屋洗漱。牙刷在嘴里搅动的时候,她还能听见窗外那沙沙的扫帚声,混着沈雪哼的曲子,像一首温柔的晨曲,让人心里软软的。
收拾妥当下楼的时候,厨房的灶台上正温着一锅粥,锅盖掀开一条缝,里面的南瓜已经炖得软烂,金黄的颜色浸在米里,甜香混着淡淡的烟火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沈雪刚把最后一片落叶扫进簸箕里,拎着簸箕走到院角的垃圾桶旁,把落叶倒进去,又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才转身进了厨房。
“马上就好。”她笑着说,伸手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白瓷碗,又拿出一个小碟子,碟子里是她昨天晚上腌的咸菜,切成细细的丝,淋了点香油,看着就清爽可口。
沈雪盛粥的动作很利落,一勺下去,带着南瓜的米香扑面而来。她把两碗粥端到餐桌上,又把咸菜碟放在中间:“昨天晚上腌的,尝个鲜,要是咸了就少放点。”
林砚走过去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温热的甜意从舌尖漫开,南瓜的绵软混着小米的清香,熨帖得让人从喉咙暖到胃里。咸菜丝脆生生的,带着点微辣的咸香,刚好解了粥的甜腻。她忍不住又舀了一大勺,点了点头:“好吃,不咸,刚刚好。”
沈雪看着她吃得香甜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也拿起勺子,慢慢喝着粥,时不时抬眼看看林砚,眼里满是温和的光。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粥,厨房里只有勺子碰到碗壁的轻响,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时光慢得像被雾黏住了,温柔得不像话。
吃完粥,林砚放下碗,忽然想起昨天说的摄影展的事,便开口问道:“那个摄影展,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筹备呀?要是需要帮忙的话,我这几天都有空。”
沈雪喝粥的动作顿了顿,眼睛亮了亮,像被点亮的星星,她放下勺子,擦了擦嘴:“我想着今天就去茶馆跟老板娘敲定一下细节,比如挂照片的墙面尺寸,要不要准备些小凳子给来看展的人坐。还有就是去镇上的打印店问问相框的价格,看看哪种材质的更适合挂照片。你要是有空的话,陪我一起?人多一点,也能帮我拿拿主意。”
“我有空。”林砚几乎是立刻就应了下来,她看着沈雪眼里的期待,心里也跟着泛起一股淡淡的欢喜,“我昨天晚上还画了几张老巷子的速写,说不定能给你添点东西。”
“真的吗?”沈雪的眼睛更亮了,“那太好了,我正愁展览上只有照片,会不会太单调了。你的速写要是能放进去,肯定能让展览更有意思。”
林砚的脸颊微微发烫,她低下头,小声说:“就是随便画画的,不知道合不合适。”
“肯定合适。”沈雪说得笃定,她站起身,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你等我一下,我把碗洗了,再拿上我记的那些想法,咱们就出发。”
林砚也跟着站起身,伸手去拿桌上的碗:“我帮你一起洗吧,快一点。”
沈雪也没推辞,两人一起把碗筷端进厨房,水龙头拧开,温水哗啦啦地流出来。沈雪往碗里挤了点洗洁精,泡沫在水里散开,白花花的。林砚拿着抹布,仔细地擦着碗壁上的粥渍,两人配合得默契十足,没一会儿就把碗筷洗得干干净净。
收拾妥当后,沈雪回房间拿了一个笔记本,又背上她的相机包,里面装着几张洗好的照片样本。林砚也回房间拿了她的速写本,里面夹着那几张老巷子的速写。两人锁了院门,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
晨雾还没散,脚下的路湿滑润腻,踩上去咯吱作响,像踩在揉软的云团上。沈雪走在外侧,时不时提醒林砚:“小心点,这边的石板有点滑。”
林砚点点头,跟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沈雪的头发上还沾着点雾珠,在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她的脚步轻快,像一只林间的小鹿,带着勃勃的生机。林砚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茶馆在小镇的中心位置,名叫“雾里茶舍”,名字和这小镇的气质格外契合。门口挂着两盏竹编的灯笼,灯笼上绣着淡淡的茶字,风一吹,灯笼轻轻摇晃,竹编的纹路在雾里忽明忽暗。茶馆的门是木质的,带着点斑驳的纹理,推开的时候,会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时光的叹息。
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姓陈,眉眼温和,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看见沈雪的时候,她正坐在柜台后摆弄着茶具,听见门响,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意:“小姑娘来啦?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来呢,那面墙我早就给你留出来了。”
“陈姐。”沈雪笑着走上前,把手里的笔记本递过去,“这是我大概的想法,照片的数量和尺寸都在上面了,你看看行不行?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再改。”
陈姐接过笔记本,仔细地翻看着,她的手指划过纸上的字迹,点了点头:“没问题,靠窗边的那面墙采光最好,早上的阳光能照在上面,照片肯定好看。我这两天就把那里的桌椅都挪开,你随时可以来布置。”她顿了顿,又笑着说,“对了,我还可以给你准备点茶水,来看展的人要是渴了,就能喝上一杯,也算我尽点心意。”
“太谢谢你了陈姐。”沈雪的眼睛更亮了,语气里满是感激,“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陈姐摆摆手,目光落在旁边的林砚身上,又笑了,“这位是?”
“她叫林砚,是我的朋友,也是个画家。”沈雪介绍道,语气里带着几分骄傲,“她画的小镇可好看了,这次展览,她还打算把她的速写也放进来呢。”
林砚的脸颊微微发烫,她连忙朝陈姐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陈姐好,我就是随便画画的,希望能帮上忙。”
陈姐看着她,眼里露出了好奇,她笑着说:“哦?那正好,沈雪的照片拍的是小镇的景,要是能配上你的画,这展览肯定更有意思,图文并茂,看着就热闹。”
沈雪转头看向林砚,眼里满是期待:“你愿意吗?把你的画也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