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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巷新光（第1页）

梅雨季彻底退场那天，江七燕带着盒绿豆糕敲开了福兴里302室的门。

门开的瞬间，她愣住了——林晓芸穿着淡蓝围裙，正踮脚往窗台上摆多肉植物。她的短发剪短了些，发尾挑染成栗色，像极了江七燕当年的样子。

“江队？”林晓芸转身，眼里闪过惊讶，随即笑起来，“您怎么来了？”

“路过。”江七燕把绿豆糕放在茶几上，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客厅：褪色的窗帘换成了浅绿纱帘，墙角摆着盆文竹，茶几上放着社区老年活动中心的报名表，“在准备志愿者培训？”

“嗯。”林晓芸搓了搓手，“周阿婆说，社区要办‘银龄课堂’，教老人用智能手机。我想试试……”她声音轻了些，“以前总嫌我爸唠叨，现在才懂，能陪他们说说话，比什么都强。”

夜清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绿豆糕是苏晓棠买的。”

两人回头，看见夜清梅拎着勘察箱站在门口。她换了件鹅黄衬衫，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路过蛋糕店，她说林小姐爱吃。”

林晓芸的脸瞬间红了：“夜法医，您别笑话我……”

“不笑话。”夜清梅走进来，把勘察箱放在墙角，“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你爸的老同事。”她从箱里取出个牛皮纸袋，“老吴说，周伯生前常去棋摊，和张大爷、王伯几个下棋。”

福兴里棋摊设在老榕树下。张大爷正眯眼盯着棋盘，棋子“啪”地拍在石桌上：“将军！”王伯推了推老花镜：“老张头又耍赖，这步不算！”

江七燕亮出证件：“张大爷，我们是市局的。想了解下周建国周伯的情况。”

张大爷的棋子“哗啦”散了一地。他蹲下去捡，背佝偻得像张弓：“周兄弟啊……好人呐。”他从兜里摸出包烟，抽了半天才开口，“那房子的事，他总说‘等晓芸嫁了就给她’。”

“房子？”夜清梅追问，“周伯不是独居吗？”

“早年他和老伴分居，后来老伴走了，他就守着那套老房子。”王伯插话，“前两年他说要把房子留给晓芸，可晓芸总说‘爸您自己住’……”他叹了口气，“谁知道后来会出这种事。”

离开棋摊时，夕阳把老榕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江七燕望着树洞里塞着的彩色粉笔头——那是附近孩子画的向日葵，突然想起沈知夏画本里的妹妹。

“周伯的房子，现在归谁了？”夜清梅问。

“按遗嘱，应该给晓芸。”张大爷把烟蒂踩灭，“可晓芸不要，说要捐给社区做老年活动中心。”

江七燕脚步一顿。她想起林晓芸摆多肉的手，想起她在“银龄课堂”报名表上的字迹——原来有些执念，会随着时间变成温柔的馈赠。

傍晚的局里，档案室飘着樟木香。

夜清梅翻着周伯的旧档案，突然抽出张泛黄的合影：二十岁的周建国穿着工装，怀里抱着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这是周伯的女儿？”

“嗯，周晓芸。”江七燕凑过来，“小时候的样子。”她指着照片角落，“这个穿背带裤的男孩，是周伯的徒弟，叫李阳。”

夜清梅放大照片：“李阳现在在哪？”

“在容城大学后勤处上班。”江七燕调出李阳的资料，“上周他来局里做过笔录，说周伯晚年总念叨‘晓芸该结婚了’。”

容城大学后勤处办公室。

李阳穿着蓝白条纹衬衫，正蹲在仓库搬桌椅。江七燕亮出证件，他手一抖，桌椅“哐当”砸在地上：“警察同志，我真没害周伯！”

“没人说你害他。”夜清梅扶起桌椅，“我们想了解下周伯晚年的生活。”

李阳抹了把汗：“周伯退休后常来学校，给我带自家种的青菜。他说晓芸总加班，他就想多攒点钱，给她凑首付……”他突然哭了，“是我没用，没劝住他改遗嘱……”

江七燕递过纸巾：“遗嘱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李阳吸了吸鼻子，“周伯说，晓芸要是能常回家看看，房子给她；要是不回来，就捐给社区。”他抬头，“可晓芸总说‘爸您别逼我’……”

回程的车上，江七燕望着窗外掠过的老楼。夜清梅突然开口：“周伯的遗嘱，可能不是被篡改的。”

“什么？”

“李阳说周伯晚年总念叨‘晓芸该结婚了’。”夜清梅翻着笔记，“林晓芸的投资失败，可能只是导火索——真正让她推周伯的，是她觉得自己没达到父亲的期待。”

江七燕的心脏揪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妹妹江小棠哭着说“姐，我没考好”——原来所有的悲剧，都藏在“没达到期待”的遗憾里。

深夜的福兴里茶铺。

周阿婆把两杯桂花茶推到两人面前，蓝布围裙上沾着面粉：“小江，小夜，你们来得正好。”她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铁盒，“这是周伯临终前给我的，说等晓芸回来再打开。”

铁盒里是封信，字迹歪歪扭扭：“晓芸，爸不怪你。房子捐了也好，能让老邻居们有个下棋的地方。爸在天上，看着你就行。”

林晓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婆，我来送老年机教材！”

她抱着纸箱走进来，看见桌上的信，眼泪“啪嗒”掉在纸箱上：“爸……”

江七燕走过去，轻轻抱住她：“你爸一直在等你，用他自己的方式。”

夜清梅望着窗外的月光，想起解剖台上的周伯——他脸上的淤青早已消退，此刻该在另一个世界，和老伙计们下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