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市公安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得陈默脸上的眼镜片泛着冷光。他坐在金属椅上,双手交握在膝头,喉结上下滚动,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鸽子。
江七燕倚在门框上,栗色短发被空调风吹得微乱。她手里转着支钢笔,目光像把尺子,精准丈量着陈默每一寸表情的变化。夜清梅坐在对面,银框眼镜后的眼睛平静无波,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沈知夏的证词与物证链。
“陈助理,”江七燕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锋利,“我们都知道,你和沈知夏的‘师徒情’,从一开始就是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陈默的睫毛颤了颤:“警官,你们……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夜清梅翻开笔记本,推过去一张照片,“这是沈知夏房间垃圾桶里的画纸残片,上面有你模仿她笔触的练习痕迹。还有她脚踝的擦伤,和你画室地毯上的纤维完全吻合——那天她逃跑时,被你拖拽过。”
陈默的脸瞬间煞白。他盯着照片,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江七燕往前一步,钢笔尖轻轻敲在审讯桌上:“更有趣的在这里。”她调出手机里的监控截图,“案发前三天,你去药店买了抗抑郁药。沈知夏的药盒在你办公室抽屉里,剂量是你平时的三倍——你在给她下药,对吗?”
陈默的手指猛地攥紧椅子扶手。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通红:“我只是想让她冷静!她总说要把事情闹大,我怕毁了她,也毁了我自己……”
“毁了她?”夜清梅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偷她的画,冒她的名,用她的痛苦当垫脚石,这叫‘保护’?”
陈默突然崩溃了。他扯下眼镜,双手捂住脸:“我嫉妒她!从第一次见她画画,我就嫉妒!她的笔触里有股子狠劲,像在和全世界宣战……而我,我只会模仿,只会讨好评委!”他抬起头,泪痕混着鼻涕,“沈知夏的妹妹去世后,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画上。我却……却把她的希望当成了我的机会……”
审讯室的空气凝固了。江七燕望着眼前这个蜷缩的男人,忽然想起自己十二岁时,那个被她按在墙角的霸凌者——同样的惊恐,同样的辩解。原来所有施害者,都曾是受伤的孩子。
“你知道沈知夏现在在哪吗?”夜清梅突然问。
陈默愣住:“她……她不是躲在海边民宿吗?”
“不。”江七燕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我们找到她了。在福兴里101室,你三年前买下的那间老房子。”
陈默的瞳孔剧烈收缩。
“你以为她躲起来了?”江七燕的声音带着点怜悯,“是你把她软禁在那里。你怕她报警,怕她曝光你的剽窃,所以断了她的所有联系——包括她妹妹的病历,包括她朋友的电话。”
夜清梅补充道:“我们在那间房子的墙缝里,找到了她藏的录音笔。里面有你威胁她的话:‘再闹,我就让你和你妹妹一样,变成没人记得的疯子。’”
陈默突然瘫坐在椅子上。他哭出声:“我不是想伤害她……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她离开,害怕自己一无所有……”
江七燕沉默片刻,起身给陈默倒了杯水:“你知道吗?沈知夏在海边民宿画的最后一幅画,题目是《真实的颜色》。”她把画的照片投影在墙上,“画里没有向日葵,只有你——一个缩在角落里,拼命想抓住光的人。”
陈默盯着照片,眼泪滴在桌上。
“我们会给你争取宽大处理。”夜清梅合上笔记本,“但你必须去见沈知夏,亲口告诉她‘对不起’。”
福兴里101室。
沈知夏坐在窗前,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她膝盖上的画纸上。画布上,向日葵的花瓣正在舒展,花盘里的小女孩轮廓愈发清晰。
门被轻轻推开。陈默站在门口,手里捧着束向日葵。
“知夏……”他的声音沙哑,“我来道歉。”
沈知夏没回头。她继续画着,笔触比任何时候都坚定:“你不需要道歉。该道歉的,是你偷走的那些时光,是你毁掉的那些信任。”
陈默走过去,把花放在画架上。他看着画里的向日葵,轻声说:“我知道。所以我想帮你完成它。”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这是你妹妹的病历,还有那些匿名信——我都带来了。你想怎么处理,我都配合。”
沈知夏的手顿了顿。她终于转过脸,眼里仍有泪光,却多了丝释然:“那就……一起烧了吧。”
窗外,老榕树的枝叶沙沙作响。江七燕和夜清梅站在楼下,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相视一笑。
“救赎,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江七燕说。
“是啊。”夜清梅望着画室的方向,“但总得有人,先迈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