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庆云巷开车到镜海边的“听涛民宿”,不过四十分钟。
民宿藏在一片嶙峋的礁石后面,是栋灰瓦白墙的二层小楼,院子里种满了迎风摇曳的芦苇。江七燕把车停在院门口,和夜清梅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有人吗?”江七燕喊了一声。
一个穿着粗布围裙、头发花白的大叔从屋里探出头,脸上带着海边人特有的憨厚和一丝戒备:“你们是……”
“警察。”江七燕亮出证件,“我们找一位叫沈知夏的画家。”
大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哦……那个姑娘啊,住楼上最里面的房间。两天前住进来的,一直没出门,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夜清梅的目光已经扫过整个院子。角落的垃圾桶里有揉成一团的画纸,露出半个扭曲的向日葵花盘。她走过去,用镊子小心地夹出来。
“就是她。”江七燕肯定道。
她们上了楼。民宿的走廊很窄,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腥和淡淡的松节油味。最里面的房间虚掩着,江七燕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沈知夏,我们是警察,跟你聊聊。”江七燕又敲了敲,语气放软。
门内依旧寂静。江七燕皱了皱眉,手搭在门把手上,用力一拧。
门开了。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昏暗。沈知夏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肩膀不住地颤抖,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沈知夏?”江七燕走过去,慢慢掀开被子的一角。
一张苍白而泪痕交错的脸暴露在微光下。沈知夏抬起头,那双曾充满灵气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惊恐地看着她们,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我没报警……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沙哑破碎。
“我们知道。”江七燕在她身边坐下,放柔了声音,“我们不是来抓你的。我们是来帮你。”
夜清梅则一言不发地开始勘查房间。枕头边散落着抗抑郁药物,桌上有半杯喝剩的咖啡,咖啡渍在桌面上晕开,旁边是一本画册,翻开的页面上,是沈知夏妹妹的照片。
“他偷了我的一切。”沈知夏终于开口,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我妹妹去世后,我把所有思念都画进画里。可陈默,他一开始只是赞美,后来……后来他开始模仿我的笔触,偷走我的构图。他说这只是‘借鉴’,是为了帮我打开市场。”
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发现了,我拿着证据去找他,他不但不承认,还说如果我敢说出去,就把我妹妹的病历和那些说我‘精神不稳定’的匿名信寄给媒体,毁了我……他说,我妹妹的死,根本就是我这个姐姐的责任……”
江七燕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了十二岁时的自己,被班主任当众羞辱“江家没出过这么笨的孩子”,那种被全世界否定的绝望。
“所以他把你逼到这里来?”江七燕握住她冰冷的手。
沈知夏点点头:“我只是想躲起来,等我冷静了,再报警……可是我好怕……”
“没事了,”江七燕轻声说,“现在有我们。”
夜清梅的勘查已经告一段落。她走到床边,看着沈知夏因哭泣而攥紧的双手,忽然开口:“你的脚踝受伤了?”
沈知夏一愣,下意识地把脚往后缩了缩。
“在地上有打斗痕迹的画室,我们提取到了你的皮肤组织和微量血迹。”夜清梅的语气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逃跑时,被他弄伤的。”
沈知夏的眼泪再次决堤,这一次,是无声的崩溃。
江七燕的心沉了下去。这说明,沈知夏的陈述句句属实,而陈默的“只想销毁证据”纯属狡辩。他不仅剽窃,还对她进行了精神和□□的双重胁迫。
“我们要马上回去。”江七燕站起身,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还在策划什么。”
夜清梅也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蜷缩在床角的沈知夏,对民宿大叔说:“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她,有任何情况立刻报警。”
走出民宿,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江七燕拿出手机,拨通了陈默的号码,按下了录音键。
“喂,陈助理,关于沈知夏的画,我们有些新发现,想请你回来协助调查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陈默故作镇定的声音:“好的,我下午就回去。”
挂断电话,江七燕看向夜清梅。
“鱼上钩了。”
夜清梅看着远处波涛汹涌的大海,镜片反射着阳光,看不出情绪。
“不,”她轻声说,“是猎物,已经落网了。”
海风吹起她的黑发,也吹散了沈知夏房间里最后的阴霾。这场关于颜料、才华与嫉妒的战争,即将在容城警局的审讯室里,迎来最后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