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拘留所探视室,光线惨白得像医院。
江七燕和夜清梅坐在铁栅栏对面,看着陈默在狱警的押解下走进来。他剃了寸头,穿着统一的囚服,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像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陈默,”江七燕开门见山,“沈知夏那边,我们谈过了。她不想追究你的刑事责任。”
陈默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不……这不公平……我犯下的错,必须由法律来审判。”
“法律会审判你。”夜清梅平静地纠正他,“但沈知夏选择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在监狱里,而不是在刑场上,度过余生。”她将一份文件推过去,“这是她写的谅解书。她说,她不想毁了你,也不想毁了那个曾经热爱艺术的你。”
陈默颤抖着手接过那份薄薄的纸,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烙铁,烫在他的心上。他抬起头,泪流满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
“那就用余生去忏悔。”江七燕站起身,“你的案子,我们会建议法院从轻判决。但记住,这不是原谅,是宽恕。两者有天壤之别。”
容城市公安局新闻发布会现场,镁光灯闪烁。
江七燕站在台前,身姿笔挺,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她身后,巨大的屏幕上播放着陈默的认罪视频。
“……我利用沈知夏的善良和才华,进行剽窃和精神控制,我对此供认不讳。我请求法庭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能向沈知夏,向社会,说一声迟到的对不起。”视频里的陈默,没有了之前的狡辩和懦弱,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台下记者一片哗然。
“请问江队长,为何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选择建议从轻判决?”一个记者尖锐地提问。
江七燕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法律的终极目的,不是惩罚,而是教育和救赎。沈知夏的宽恕,不是为了陈默,而是为了她自己。她让我们看到,一个真正的强者,不是从不跌倒,而是跌倒后,依然有选择原谅的勇气。”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至于某些躲在键盘后面的‘艺术评论家’,与其关心一个剽窃犯的刑期,不如多关心一下,我们这座城市的艺术土壤,到底滋养了多少像陈默这样,内心只有嫉妒和龌龊的‘寄生虫’。”
一番话,赢得满堂掌声。
新闻发布会结束时,夜清梅正站在角落,看着手机里苏晓棠发来的消息:“沈知夏今天去画室了,她烧掉了那些病历和匿名信,画了一整天的向日葵。”
夜清梅的指尖轻轻拂过屏幕上的那句“烧掉了”,像是在触碰一个时代的灰烬。
几天后,江七燕和苏晓棠提着水果,去看望沈知夏。
画室里,沈知夏穿着沾满颜料的围裙,正站在画架前。她的画已经完成,名为《重生》。画布上,被摧残过的向日葵从焦黑的泥土里伸出,花瓣残缺,却倔强地朝着唯一的光源生长。
“我以前总想着,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沈知夏转过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但现在我明白了,他不是我的耻辱柱,他只是面镜子。照出了我内心的恐惧和不自信。”
江七燕深受触动。她想起那个因校园霸凌而跳楼的妹妹,想起那些年自己心中积攒的怨恨。原来,宽恕不是放过别人,而是放过那个一直活在仇恨里的自己。
“谢谢你,江队,夜法医。”沈知夏真诚地说,“是你们让我知道,光,一直都在。”
深夜,市局法医室。
江七燕坐在夜清梅对面,手里捧着一杯冷掉的咖啡。
“我今天去见了沈知夏。”她轻声说,“她让我想了很多……关于我妹妹,关于那个霸凌她的团伙,关于我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一直觉得,是他们毁了我的人生。但现在,我好像有点不确定了。”
夜清梅停下手中的笔,认真地看着她:“不确定什么?”
“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内心有个缺口,才变成了那样的人。”江七燕抬起头,眼眶微红,“我们抓了那么多坏人,可那些‘坏’,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是一个超越案件本身的哲学追问。
夜清梅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或许,我们不必深究‘为什么’。我们的工作,不是去当心理医生,去治愈世界的顽疾。”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我们只是执灯的人,负责把黑暗里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一点点找出来,还给受害者一个公道,也给施害者一个……被照见的机会。”
她回过头,镜片后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至于他们为什么会黑,那不是我们的课题。我们的课题,是如何让更多的人,不被黑暗吞噬。”
江七燕笑了,眼泪却不自觉地滑了下来。她知道,这是夜清梅能说出的,最温柔也最坚定的答案。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或许正有一个沈知夏,在画着自己的向日葵;也或许,正有一个陈默,在忏悔中等待着救赎。
而这,就是她们身为双探,必须守护的,容城的万千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