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嘉言那句“晚上记得过来喝汤”,像一颗被小心翼翼埋下的种子,在古轻柠那片荒芜的心田里,颤巍巍地探出了一点嫩芽。
她站在窗边,直到施嘉言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主宅的拐角,才缓缓收回视线。房间里还残留着食物的暖香和施嘉言身上那淡淡的馨香,与她惯常萦绕的清冽苦涩格格不入,却让她产生了一种近乎贪婪的留恋。
“姐姐……是在关心我吗?”
这个疑问再次浮上心头,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不再是那种滚烫的、带着毁灭意味的占有,而是一种细微的、渴求认可的试探。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套依旧穿着的、属于施嘉言的宽大睡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柔软的布料。昨夜那勾住小指的触感,那碗温热的炖品,还有刚才那句看似平常的叮嘱……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她过去从未敢奢望的可能性——如果她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如果她表现得……“正常”一点,姐姐是不是,就会用那种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暖意的眼神,多看她一会儿?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迅速扎根、蔓延。
“乖一点……”
古轻柠喃喃自语,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的困惑。在她过往十八年的认知里,“乖”往往意味着顺从、屈服,甚至是放弃抵抗任人宰割。那是一种与生存本能相悖的、危险的状态。
可是……姐姐口中的“乖”,似乎是不一样的。
是不再强行靠近?不再说那些让她害怕的话?不再用那种激烈的方式“保护”她?
古轻柠蹙着眉,努力回忆着施嘉言面对她时,那些细微的、代表着“不适”和“恐惧”的反应。像是一个最顶尖的猎手,在分析猎物的习性,只是这次,她的目的不再是捕获,而是……不被排斥地靠近。
她走到那面布满灰尘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幽暗的自己。她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拉扯了一下自己的嘴角,试图做出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
镜中的影像扭曲而僵硬,那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带着一股森然的诡异。
她烦躁地放弃了。
“乖”太难了。比折断一个人的手腕,比在黑暗中屏息潜伏,比从恶犬口中抢夺食物,都要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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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施家主宅的餐厅。
灯光温暖,餐具精致。柳纭和施明翰已经入座,施嘉言也刚刚坐下。
就在这时,餐厅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古轻柠。
她换下了那套睡衣,穿回了她自己简单的黑色长裤和白色衬衫,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她的头发似乎也仔细梳理过,不再像之前那样毛躁地随意扎着,而是柔顺地披在肩后。
她站在门口,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沉默地走进来坐下,而是停顿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餐桌,最后落在了施嘉言身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张。
柳纭看到她,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柠柠来了?快过来坐,就等你了。”
古轻柠这才迈步走进来,脚步很轻。她没有选择离施嘉言最近的位置,而是隔了一个座位坐下,动作有些刻意的拘谨。
施嘉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对上她那双正偷偷观察自己的眼睛。那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直勾勾地、充满占有欲地锁定她,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仿佛在等待评判的意味。
施嘉言心中微动,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拿起汤匙。
晚餐在一种略显古怪的氛围中开始。柳纭努力地找着话题,试图活跃气氛,施明翰偶尔附和几句。古轻柠依旧很安静,对于柳纭的问话,她会用最简单的词语回答,或者点头摇头,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置之不理。
她甚至……在柳纭给她夹了一块她似乎并不喜欢的红烧肉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推开或者无视,而是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妈。”
虽然那声“妈”叫得极其生涩,几乎微不可闻,但还是让柳纭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微微发红,连声说“好,好”。
施嘉言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在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