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漾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
林昕在黑暗中睁开眼,借着那缕未曾离开的月光,静静地看向身旁已经熟睡的人。
月光像一层最细腻的银纱,覆在俞漾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此刻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极轻地颤动。嘴唇微微张着,睡得毫无防备。有一缕柔软的头发从耳后滑落,恰好搭在她的鼻尖,随着每一次呼吸,那缕发丝便极轻地起伏,一下,又一下。
林昕看着那缕头发,忽然想起小时候家里短暂养过的一只小狗。
那是父亲某次回国时带回来的,说是朋友家生的,觉得她一个人太寂寞。小狗是金色的,毛茸茸的一小团,跑起来像滚动的蒲公英。它特别喜欢睡在她书房的地毯上,晒太阳睡午觉时,小小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鼻尖偶尔会轻轻抽动。
她那时常常放下笔,就那么看着它睡。想伸手摸摸那看起来软乎乎的耳朵,又怕吵醒了,那份毫无戒备的安宁就会消失。
后来父亲再次出国,小狗也送给了同事。她没说什么,只是把小狗用过的毯子叠好收进了衣柜最深处。
此刻,看着俞漾鼻尖上那缕随着呼吸起伏的发丝,同样的感觉又浮现出来——一种想要触碰,却又怕惊扰的犹豫。
最终,她没有伸手。
月光缓缓移动,照亮了更多。
她看见俞漾放松蜷着的手指,指尖是睡眠中温润的淡粉色。看见自己的睡衣穿在对方身上略显宽松,领口微敞,露出清瘦的锁骨线条。这些细节在月光下被放大,清晰得惊人。
然后,一些更早的、白天的画面,悄无声息地浮现在黑暗里:
清晨,她提前一小时起床,掀开钢琴琴盖,把想弹的那首《卡农》反复练习了三遍——虽然已经很久没弹,但应该……还能听。
午饭后,她去了超市。在货架前站了一会儿,选了那条深蓝色的新围裙,想着颜色应该耐脏。又挑了俞漾喜欢的西兰花,多拿了一盒鸡蛋。经过生活区时,顺手拿了薰衣草味的助眠香薰——上次在俞漾身上隐约闻到过类似的气息,应该会喜欢。
下午两点前,她把游戏机从柜子深处拿出来,擦了灰,确认两个手柄都能用。又把客厅的沙发靠垫重新摆了一遍,让坐起来更舒服些。
所有这些准备,她做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既然邀请了别人来家里,总该让客人觉得舒适、尽兴。就像父亲偶尔回国时,阿姨也会提前换上新床单、准备他喜欢的茶一样——这是一种礼节,她这么告诉自己。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种程度的“准备”已经超出了寻常同学做客的范畴。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些细碎的关注本身,已经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某条界限。
她只是单纯地希望,这个下午和夜晚,俞漾能觉得开心。
就像此刻,看着俞漾安稳的睡颜,她心里那种陌生而柔软的满足感,她也只是将它归类为“准备得当后的松弛”,并未深究。
就在这时,俞漾在睡梦中轻轻动了一下。
她无意识地侧了侧身,原本就略显宽松的睡衣领口随着动作滑开更多——月光骤然流淌进去,照亮了一片更私密的轮廓。锁骨下方,睡衣柔软的布料微微凹陷,隐约勾勒出少女初初发育的、柔软曲线的起点,阴影温柔地栖息在谷地。
林昕的呼吸猛地一滞。
仿佛被无形的针尖极轻地刺了一下,某种陌生而灼热的慌乱瞬间攫住了她。她的视线像受惊的鸟,倏地从那片被月光照亮的肌肤上弹开,心跳毫无征兆地加快了节奏,在寂静的夜里擂鼓般清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朝反方向缩了缩肩膀,试图拉开一丝距离,尽管俞漾根本没碰到她。紧接着,她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带着某种负罪般的紧张,飞快地扫回原位。
不行。不能看。
这个念头清晰而锐利。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伸出手。指尖在冰凉的空气中微微颤抖,最终轻轻捏住了俞漾睡衣的领口布料。
她屏住呼吸,用最轻柔的力道,将那片滑开的布料慢慢拢起、合拢,直至严实地遮住所有不应在月光下袒露的风景。她的动作谨慎得像在修复一件珍贵的古瓷器,生怕多用一分力就会惊醒沉睡的人,或是留下不该存在的褶皱。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收回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棉布柔软的触感和……一丝陌生的、令人心慌的温热。她将那只手悄悄握成拳,藏在身侧。
月光依旧如水般流淌,但此刻照亮的,只剩下平整的睡衣布料和俞漾安然的睡颜。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却已深深烙进林昕的脑海,带着月光也无法照亮的、滚烫的余温。
她重新躺平,睁大眼睛望着昏暗的天花板,胸腔里的心跳许久未能平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羞赧、无措和某种隐秘的燥热,在黑暗中悄然蔓延。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反应,只觉得刚才那一瞥……很不合时宜,甚至有些失礼。尽管对方毫不知情。
夜色更深了。林昕闭上眼,努力平复呼吸,却无论如何也驱散不了眼前那片月色下的柔软轮廓,和指尖那挥之不去的、细微的战栗。
第一缕灰白的光线从窗帘缝隙渗入时,俞漾便迷迷糊糊地恢复了意识。睡眠的余韵还缠绕着她,身体沉甸甸的,却有一种奇异的温暖包裹在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