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晞珩转身走进自己房间躺下,窗外的光映亮他没什么血色的脸,目光失去了焦距,像一具行尸走肉。
眉心不受控制地蹙紧,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那里积聚着山雨欲来的风暴,却又被一种更沉重的、近乎麻木的东西强行压下。
然后,那麻木的堤坝,在某个无声的瞬间,溃决了。
不是嚎啕,甚至连啜泣的声音都没有。只是眼眶迅速被一层滚烫的液体充盈涨满,直到再也承载不住,顺着重力无声地滑落。第一滴泪划过太阳穴,没入鬓角,带来一道冰凉的湿痕。紧接着,更多的泪水汇聚成行,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的弧度向下淌,有些流进耳朵里,带来被淹没的嗡鸣感。
鼻子很快被汹涌的泪水堵塞,呼吸变得困难。他不得不微微张开嘴,试图吸入一丝新鲜空气,但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带着玻璃碴,刮擦着喉咙和胸腔,带来沉闷的钝痛。嘴唇干燥起皮,张开又合上,像一个离水太久的鱼,徒劳而狼狈。
他没有去擦,任由泪水纵横,打湿了脸颊,也浸湿了床单。下巴和两腮冒出的青色胡茬,在泪水的浸染和顶灯不甚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如同荒野上凌乱丛生的荆棘,将他往日里那份精心打理的矜贵与锐气吞噬殆尽,只余下颓唐的憔悴。
原来如此。
所有他自以为是的“特别”与“吸引”,不过是她透过他,在凝视另一个人的影子。所有他精心构筑的关于未来的蓝图,在她眼中,或许只是一场荒诞的、将错就错的替代游戏。此刻全都串联起来,构成了一个再清晰不过的、讽刺至极的答案。
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块,不是尖锐的疼,而是一种弥漫性的、冰冷的钝痛,伴随着强烈的反胃感。他陆晞珩,竟然成了自己双胞胎哥哥的、活生生的替身,还在这场三人默剧中对属于自己的戏份浑然不知。
最终,他闭上了眼睛。
黑暗袭来,却并未带来安宁。他回想起所有他们在一起过的瞬间,她都在喊着“晞珩”,高兴的,可爱的,生气的,温柔的。不过画面慢慢扭曲,耳鸣之后,他努力听清她口中的名字——“曜琛”。
紧闭的眼睑微微颤抖,睫毛早已湿透,粘在一起。呼吸依旧不畅,张嘴呼吸的轻微气流声,在过分寂静的卧室里,显得清晰而孤独。
整个世界仿佛在他闭眼的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只剩下冰冷的事实,如同黏稠的沥青,包裹住他,缓缓下沉。那滴滑入耳朵的泪水早已变凉,像一枚冰冷的钢印,烙下了背叛的痕迹。
他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那里,承受着。像一尊骤然被风化、出现裂痕的雕像,外表尚存轮廓,内里却已被无声的震荡,击得粉碎。所有的怒火、不甘、质问,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铺天盖地的冰冷与痛楚冻结在了喉咙深处。
他知道,林曜琛会回来取手机的。
很好。
陆晞珩极其缓慢地,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残忍兴味的弧度。那弧度冰冷而锋利,与他平日带笑的模样截然不同,像是戴了太久的面具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真实而凛冽的寒光。
他的好哥哥,大概还在为瞒着他暗自得意吧?
那么,作为弟弟,他是不是应该,好好“回敬”一下哥哥这份觊觎的“心意”?
他转身回到书房,等着自投罗网的林曜琛。
他会好好准备一份“大礼”。
而江星河。
背叛。
这两个字不再是抽象的概念,它们变成了细密的针,随着每一次心跳,狠狠扎进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他以为的深情凝视,可能只是她在透过他的脸,怀念另一个灵魂。他以为的情动时刻,她婉转承欢间,脑海里浮现的是谁的脸?唤出的又是谁的名字?她怎么能如此从容地游走在他们兄弟之间?把他当成傻瓜一样戏弄?那些温柔笑意,那些依赖拥抱,有多少是演技?
他是真的爱她,他以为找到了灵魂缺失的另一半。可现在,这份爱变成了插在自己心口的刀,每一次回想过去的甜蜜,都是将刀绞得更深。他恨她的不坦诚,恨她的利用,恨她将他置于如此可笑又可悲的境地。但恨意之下,又缠绕着不甘和眷恋。毕竟,那些快乐的感觉,那些心动的瞬间,不全是假的,对吧?至少对他来说,不是。
他点了一根烟,没有抽,直到烧到尾端,烫到手指他才惊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