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王二十一年,散宜淳五十六岁,离寿终正寢只剩三四年时间。
对此他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嫌弃太长了一点。
先代的记忆,这一世的记忆,再加散凡的二十年记忆。三份记忆彼此交织,宛如吸满了水的沉重地毯,让散宜淳心中感觉无比的疲惫。
他有些佩服先代的宣公散宜和了。顶著先代记忆,居然还延寿到七十岁,嫌弃日子太轻鬆了吗?
反正,散宜淳是下定了决心,再也不会保留什么先代记忆了。
他决定等到为世子东下聘娶妻之后,就把散伯之位传给他,自己百事不管,去星邑安度残年。
下聘的对象,是秦伯籍的嫡长女伯嬴。
然而,聘使返回后,却向散宜淳回报了一个坏消息:
楚国也向秦国下聘了,联姻的对象是楚太子熊建;秦伯权衡之后,选择了和楚国联姻!
秦伯籍是秦景公的长子,是散宜淳看著他出生、长大的。
他也一直对散宜淳非常尊敬。昔年秦景公葬礼结束,散宜淳返回散国时,他亲自送行至渭水边,歌《渭阳》以送之。
那首《渭阳》,象徵著秦、散两国之间累世联姻的亲缘同盟之情。
没想到如今为了和楚国的盟约,秦伯籍拒绝了散国的下聘。
宗老散清、世子散东得到消息,都非常愤怒,认为这是秦国对散国的羞辱,请散宜淳予以报復。
可是,散国能够如何报復秦国呢?
和秦国绝交?散国一向都明哲保身,並未参与到秦国的事务中去,政治、军事上的联繫有限,绝交影响的只是两国之间的商贸往来而已,並无什么必要。
这也难怪秦国会选择楚国。以秦国的邦交而论,楚国比散国实在重要得太多。
向秦国宣战?散国如今最多也就能出动两万人,只有秦军的三分之一;近两百年来,又从未经歷过大战,如何能与秦国的百战之军匹敌?
更何况,战事一起,无论输贏都不妥。
打输了固然要缴纳贡赋求和,从此永为僕从;可就算侥倖取胜,战力被秦国高看几眼,也不过重新缔结一份盟约,今后说不定还要频频前来请援。
实在没必要啊!
散宜淳的一番分析,让宗老散清、世子散东无言反驳,却也依然有所不甘:
“我散国歷来明君辈出,穆公执政朝廷,宣公摄政天子,至今威名尚且在王畿之內流传。难道就不能蓬勃奋起,躋身大国之列,让秦国不敢小视么?”
“你就看到一个秦国,怎么不看看其他国家?”
散宜淳教训二人道:“宗周王畿侯伯,王室东迁时尚有不少留存,如今安在哉?便是王室,如今在成周又是何等光景?数十年前顷王崩逝,王室甚至都无力安葬,需要向鲁国求援。”
“晋国倒是强了,却有曲沃代翼、尽诛曲沃宗室之事,每次君位更叠都伴隨著连番动盪。如今公室极度衰微,晋侯更是几乎被诸卿架空。”
“反观我散国,自迁来南邑,三百多年间一直稳如南山,今后也有望继续稳定下去,正可谓国泰民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兄长振聋发聵,愚弟受教了!”散清首先躬身拜揖,承认了错误。
世子散东却还有所芥蒂。
秦人拒婚,他毕竟是直接受害者。而且,那位伯嬴,据说容貌极其出色,连散国都有所耳闻。
包括散宜淳自己,也隱约有点印象。
他努力搅动庞大的记忆库,在散凡的记忆中搜索著,总算想起了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