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映眸（第2页）

“打死这不识抬举的贱骨头！”

疼。

浑身都疼，火辣辣的，骨头缝里都透着疼。血和土混在一起，黏在脸上，那只伤眼更是疼得钻心，血糊糊地睁不开。力气好像随着血一点点流走了，耳朵里嗡嗡响，是她们的咒骂，还有远远的、模糊的惊呼。天和地都在转，颜色一点点褪掉……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沉进黑暗里，被她们从地上拖起来，要往更僻静地方拽的时候——

“让开！统统让开！”

一声吆喝，伴着整齐的脚步声撞进耳朵，人群呼啦啦向两边分开。

一顶官轿，在一队守卫的簇拥下，停在了这片狼藉中间。

轿帘掀开，露出一张脸。是二十九城城主，任不肖。脸皮白，眼袋肿，穿着体面的官袍。她皱着眉，嫌恶地扫过地上的血、散落的东西，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被架着，满脸是血，大概只剩一口气的样子。她眼里没有别的，只有不耐烦，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碍了她的眼，坏了她的事。

“成何体统！”

她尖着嗓子喊。

“光天化日，当街斗殴，血溅长街，简直有辱斯文，败坏我二十九城之风化！”

她伸出手指，远远地点着我，好像所有脏乱都是因我而起。

“此等顽劣之徒，留之何用？来人！将她手上那枚二十九城的印记给本城主剜了！即刻逐出城去，永不得返！”

守卫冲上来，从那些亲戚手里把我夺过去，死死按在地上。

我的脸贴在冰冷的石板上，土腥味和血腥味冲进鼻子。右眼完全看不见，只有疼。左眼勉强睁开一点缝，视线里也是一片血红晃动。我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一个守卫抽出把刀。

特制的，细细的，带着钩子，闪着寒光。她抓住我的右手，把那枚淡淡的、烙在手背上的云纹印记，死死按在石头上。刀尖，对准了那点微热的印记。

剜掉……就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连这一点点“属于”这里的痕迹，都要被活活剜掉。

冰冷的刀尖，几乎要碰到皮肤——

“住手。”

两道声音，一道清冷如冰泉击玉，一道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几乎同时响起。不高，却奇异地，一下子盖住了所有声音，清清楚楚地钻进我耳朵里。

人群外围，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立着两道人影。

左边一人，身姿高挑挺拔，着一身银白劲装，外罩同色轻甲，甲片在黯淡的天光下流转着冰雪般的寒芒。面容依旧极其美丽，却冷若冰霜，眉眼间仿佛凝着万古不化的积雪，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正是微服先行、追查鬼神宫不祥踪迹至此的霜雪战神。

右边一人，则是一袭墨色滚银边的劲装，身形修长，气质却更为内敛沉静，眉眼温和，嘴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双眸子开阖间，却自有洞察人心的锐利。正是负责巡查各城守卫状况、同样先大部队一步抵达的柳煦仙君。

任不肖吓得从轿子里滚出来，扑通跪倒，话都说不利索了：

“下……下官……不知霜雪战神、柳煦仙君驾临……罪该万死！这、这刁民当街行凶……下官正要处置……”

霜雪战神看都没看她。

那双冰雪一样的眼睛，越过她，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偏了偏脖颈，挣扎着，那只尚且能视物的左眼，透过黏稠的血污和散乱的发丝，向上看去。

一下子，就撞进了那双眼睛里。

冰冷。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怜悯，没有厌恶，没有惊讶，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像看着一块石头，一片叶子，看着和她周身气息一样冰冷无谓的东西。

我就那样和她对视着。

右眼是烧灼的剧痛，嘴里是血腥味，身体被死死按在肮脏的地上，等着被剜去印记，像等待被宰杀的牲口。

我的目光，穿过血污，穿过绝望，直直地，映进了她冰雪般的瞳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