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河水泛着清冽的银光。
师父折了截柳枝,剔去细叶,握在手中随意一挽。柔韧的枝条在她指间绷得笔直,破空时发出“咻”的锐响。
“过来。”她站在河滩碎石上,素白衣袍被晨风微微拂动。
我握紧手中那柄她昨夜随手削成的木剑,剑身粗砺,还带着未褪的树皮涩感。深吸口气,踏步前冲,木剑直刺她心口。
她甚至没动。
柳枝只是轻轻一搭,一引。我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旁歪去,剑尖擦着她衣角掠过,刺了个空。还未站稳,柳枝已如毒蛇吐信,点向我左肋——
“噗通。”
河水冰冷刺骨,瞬间没顶。
我狼狈地从齐腰深的水里爬起来,抹了把脸。师父仍站在原地,柳枝垂在身侧,连衣角都没湿。
“再来。”她说。
第二次,我学乖了,变刺为削,攻她下盘。她依旧没挪步,柳枝在我膝弯轻轻一敲,腿一软,再次栽进河里。
第三次,我干脆放弃进攻,全力防守。可她手中的柳枝像生了眼睛,总能从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剑影里找到缝隙,轻飘飘地,又一次点在我左肋同一位置。
“噗通。”
我跌坐在河滩浅水里,浑身湿透,发梢滴水,冻得嘴唇发紫。木剑脱手,漂在几步外的水面上。
师父走到水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左肋是你的死穴。”她声音平静无波,“气息流转至此会滞涩半息,肩胛会不自觉绷紧,眼神会往左下飘。真正的对手,一眼即穿。”
我咬紧牙关,从水里爬起来,捡回木剑。
“今日,”她将柳枝递到我面前,“只练守左肋一式。挡不住,便不停。”
起初我以为只是严苛的训诫。
但当第一百次被柳枝点中左肋、第一百次摔进河里、第一百次挣扎着爬起时,我才明白她是当真的。
晨雾散尽,日头渐烈。
河水被我搅得浑浊,河滩碎石上遍布水渍。我浑身湿了又干,掌心被木剑磨出血泡,左肋那一小块皮肤早已红肿不堪,每次被柳枝点中都痛得钻心。
可师父手中的柳枝,依旧稳定、精准、无情。
第三百次落水时,我几乎握不住剑,手臂抖得厉害,眼前阵阵发黑。河水呛进鼻腔,咳得撕心裂肺。
“起来。”她的声音从岸上传来,平稳如初,听不出半分波澜。
我趴在浅水里,脸贴着冰冷的鹅卵石,酸楚与委屈猛地涌上喉头。
为什么?
沈宴下毒,魔修追杀,我身中噬魂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活过来,却又被按在这冰冷的河水里一遍遍摔打。她究竟想做什么?若真嫌我累赘,当初又为何要从那日万分凶险的擂台上里,把我救回来?
“哭有何用。”柳枝轻轻点了点我的后颈,“敌人的剑,不会因你落泪便偏半分。”
我没哭。
只是河水进了眼睛。
我撑起颤抖的胳膊,摇摇晃晃站起来,重新握紧木剑。这一次,没等她出手,我先动了——不是攻,而是将全身残存的力气、所有绷紧的注意力,都死死凝聚在左肋那一小片区域。
气息流转,刻意绕过那处滞涩的经脉。肩胛放松,视线如钉,死死锁住柳枝的尖端。
她手腕一动,柳枝如电刺来。
我侧身,拧腰,木剑斜撩而上——
“啪!”
柳枝第一次,被格开了。
虽然只是偏了寸许,虽然下一秒就被她变招点中手腕、木剑再次脱手,但那一瞬间,我确实挡住了。
师父收回柳枝,静静看了我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