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透过心理咨询中心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等候区很安静,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空气里有淡淡的薰衣草香,是刻意营造的宁静氛围,但对于等待在这里的五个女人来说,这份宁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
周婷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看着窗外街道上的人流。她的手臂还打着石膏,但已经换成了更轻便的那种,用绷带吊在胸前。背部的伤还在疼,但可以忍受。更重要的是,她眼中那种车祸后的空洞和疲惫,已经被一种更坚定的东西取代——那是一种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准备好为之战斗的决心。
小雨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本杂志,但一页都没有翻动。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门——林浅正在里面进行今天的心理治疗。已经进去四十五分钟了,还有十五分钟结束。
叶薇和江月坐在对面。江月今天穿了一件高领毛衣,遮住了脖子,但遮不住眼中的阴影。她的手紧紧握着叶薇的手,指节发白。叶薇的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很轻,很慢,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苏婉站在窗边,背对着所有人。她看着窗外,但目光没有焦点。自从那天在公寓里扇了林浅一巴掌后,她的话变少了,睡眠更差了,但眼中的火焰没有熄灭——那是一种混合了愤怒、痛苦和绝不放弃的决绝。她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准备弹奏出最强音,或者,断裂。
门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去。心理治疗师先走出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穿着米色针织衫和长裤,表情温和但专业。她对等候区的众人点了点头,然后侧身让开。
林浅走出来。
她的变化很明显——不是外表上的,是气场上的。一周前,她像个随时会破碎的瓷器,走路时低着头,肩膀内扣,眼神躲闪。现在,她依然瘦弱,脸色依然苍白,但脊背挺直了一些,眼睛敢与人对视了。她的目光扫过等候区的每一个人,然后停在苏婉身上,微微点了点头。
那个点头很轻,几乎看不见,但苏婉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一些。
“今天的治疗很顺利。”心理治疗师说,声音平和,“林浅已经准备好参与警方的调查了。不过我需要提醒各位,这个过程可能会触发创伤反应,如果有任何不适,及时告诉我。”
“我们会注意的。”周婷代表所有人回答。
治疗师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离开了。五个人围上来,但没有拥挤,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给林浅空间,但也让她感受到支持。
“怎么样?”小雨轻声问。
林浅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很难。但……可以面对。”
简单的五个字,但对了解她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一周前,她连“面对”这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准备好了吗?”周婷问,“如果还没有,我们可以再等等。”
“准备好了。”林浅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不能再等了。”
苏婉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不是拥抱,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我在这里。”她说,三个字,但包含了所有。
林浅的眼睛红了,但她努力控制着,点了点头。
警局离心理咨询中心不远,开车十分钟。但这段路对她们来说,像跨越了一个时代。车上没有人说话,只有导航系统冷静的提示音。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但有一种无形的纽带将她们连接在一起——那是共同的决定,共同的决心,共同的“不再沉默”。
接待她们的是一位女警官,姓陈,三十多岁,短发,表情严肃但眼神温和。她把她们带到一个单独的询问室,空间不大,但干净整洁,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请坐。”陈警官说,自己坐在桌子对面,打开记录本,“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很难,但请相信,我们一定会认真对待每一条线索,每一个证词。现在,我们从谁开始?”
五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江月站了起来。
“我先来。”她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叶薇想说什么,但江月轻轻按了按她的手。“我自己说。”
陈警官点点头,示意江月坐下。“请详细描述一下事发经过,时间,地点,具体发生了什么,尽可能回忆细节。”
江月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她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慢慢稳定下来。她描述了那个夜晚,那个更衣室,那个叫张宇的男生,那只手,那句话,那种恶心和恐惧。她描述了之后几天的沉默,自我怀疑,以及最终决定说出来的原因。
“我之所以沉默,”她最后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有掉下来,“是因为我怕。我怕别人不相信我,怕影响比赛,怕给朋友们带来更多麻烦。但现在我知道了,沉默不会保护任何人,只会让施暴者更嚣张。”
陈警官记录得很认真,偶尔问几个问题,但大部分时间在倾听。江月说完后,她合上记录本,看着江月,眼神里有尊重,也有同情。
“你很勇敢。”她说,“说出来的过程很难,但这是第一步。我们会调查张宇,调取监控——虽然你说那几天监控在维修,但我们会查维修记录,也会询问其他可能的目击者。如果证据确凿,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江月点点头,擦去眼角的泪水。叶薇立刻握住她的手,紧紧握着。
接下来是林浅。她描述了那个夜晚在艺术楼后门被袭击的经过,四个戴帽子和口罩的人,那些拳头,那种疼痛,以及之后的恐惧和自责。她也提到了之前在学校里遭遇的流言和排挤,提到了王浩那帮人的恶意。
“我知道我没有看清他们的脸,”林浅说,声音平稳得出乎她自己的意料,“但我记得一些细节。一个人的手背上有道疤,另一个人的鞋子是限量款。而且,在那之后,王浩他们在学校里更嚣张了,经常用眼神威胁我。”
陈警官仔细记录,然后问:“你说的王浩,是美院的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