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楼梯间的坠落（第1页）

周婷的复诊预约在周三上午十点。阳光很好，秋日的天空澄澈如洗，但医院里永远笼罩着那种特有的、混合了消毒水和焦虑的气息。

林浅站在周婷公寓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金属环。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五分钟，还是没有按下门铃。不是不想，是不能。她的手指停在半空中，像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无法完成那个简单的动作。

自从那天苏婉的那一巴掌后，林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不吃，不喝，不说话。苏婉后来没有再打她，也没有再骂她，只是每天把食物和水放在门口，敲门，然后离开。林浅会等脚步声消失后，打开一条门缝，把东西拿进去，然后重新锁上门。

她吃了，喝了，活下来了。但她没有出来，没有见任何人，没有说任何话。

直到今天早上，小雨敲响了她的门。

“林浅姐，开开门，我有事找你。”

林浅开了门，但只开了一条缝，眼睛看着地面，没有看小雨。

“周婷姐今天要去医院复诊，”小雨的声音很轻，很小心，“但她手臂还打着石膏，自己开车不方便。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采访，叶薇和江月要去排练，苏婉她……”小雨顿了顿，“她说她不想出门。所以我想……你能不能陪周婷姐去？”

林浅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我知道你不想见任何人。”小雨继续说，声音里有关切，也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恳求，“但周婷姐也需要帮助。她不说，但我知道她还在疼，晚上睡不好，白天还要强撑着工作。如果她一个人去医院，万一路上有什么事……”

林浅的手指收紧，车钥匙的金属齿陷进掌心，带来一点尖锐的疼痛。她知道小雨在说什么——周婷的车祸，那场因为她而发生的车祸。如果周婷一个人去医院，如果路上再出事……

“我去。”她说，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现在，她就站在周婷门口，手指悬在门铃按钮上方，像在经历某种艰难的审判。

最终，她按了下去。

门很快就开了。周婷站在门口，已经穿戴整齐——米色风衣，黑色长裤，手臂上的石膏外面套了宽松的袖子，但依然明显。她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一些，脸上的淤青淡了，但眼下的阴影更深了，像两片挥之不去的乌云。

“你来了。”周婷说，语气很平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像林浅没有把自己关起来两天，像她们之间没有那些沉默和裂痕。

林浅点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车在楼下。”

“好。”

去医院的路上很安静。林浅开车，周婷坐在副驾驶座，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车内只有导航系统偶尔的提示音，和窗外模糊的车流声。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周婷突然开口：“林浅。”

林浅的身体微微绷紧。

“谢谢你今天陪我来。”周婷说，声音很平静，“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容易。”

林浅的手指抓紧方向盘。“应该的。是我……是我害你……”

“不是。”周婷打断她，语气温和但坚定，“林浅，那场车祸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喝了酒，是我开了车。不是你的错。”

林浅想说什么，但绿灯亮了，后面的车在按喇叭。她只好启动汽车，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但那些话在她心里翻腾，像沸腾的水，随时可能溢出。

医院永远是人满为患的地方。即使不是周末，挂号处也排着长队，候诊区坐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汗水和焦虑混合的气味。林浅陪着周婷去骨科，等号，然后进诊室。

医生是个中年女性，表情严肃但动作轻柔。她检查了周婷的手臂，看了最新的X光片，然后开始拆石膏。

“恢复得不错，”医生说，“骨裂的地方已经开始愈合了。但还是要小心，不能提重物，不能剧烈运动。我再给你开点药，按时吃，两周后再来复查。”

石膏被拆下时，周婷的手臂看起来苍白、纤细，肌肉有些萎缩。医生轻轻按压几个部位，问这里疼不疼，那里感觉怎么样。周婷一一回答，表情平静，但林浅看到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会有些疼，正常的。”医生说着，开始给周婷的手臂做简单的康复按摩，“我教你几个动作，回去每天做，防止肌肉粘连。”

林浅站在一旁，看着周婷忍受疼痛的样子，看着医生在她手臂上按压、活动，看着那些因为车祸留下的、还未完全消退的淤青和伤痕。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那么脆弱，如果不是我告诉她我的绝望，她就不会去喝酒，就不会开车，就不会出车祸，就不会受这些苦。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盘旋，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像无数个声音在尖叫，在谴责。

检查结束后，医生开了药单。周婷去拿药，林浅陪着她。药房在一楼，需要穿过拥挤的门诊大厅，下一段楼梯。

就是在那段楼梯上，出事了。

楼梯间人不多，但有个年轻女孩一边看手机一边下楼，走得很快，很急。在转角处，她没看到迎面走来的周婷和林浅，直直地撞了上去。

撞击的力量不小，女孩手里的手机飞出去，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她本人，因为惯性，向前扑倒，手肘狠狠撞在林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