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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的临界点（第1页）

周婷把林浅安顿在客房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她站在床边，看着林浅终于沉沉睡去，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然微微蹙着，手无意识地抓着被角。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林浅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让那些未干的泪痕闪着微光。

周婷轻轻叹了口气，替林浅掖好被角，然后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灯火映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模糊的光影。周婷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街道。深夜的城市依然没有完全沉睡，偶尔有车辆驶过，尾灯划出红色的光轨。远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招牌在夜色中孤零零地亮着，像一个不会闭上的眼睛。

她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不只是身体的，更是精神的。过去几周发生的一切——林浅的遇袭，苏婉的崩溃，她们六人之间重新弥合又再次绷紧的关系，还有自己工作和生活中的各种压力——像一层层重物，堆积在她的肩上，累积在她的心里。

周婷一直是个擅长控制的人。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工作的节奏，控制人际关系，控制生活中所有可控的部分。她习惯于有条不紊地处理问题，理性分析，制定计划，然后严格执行。即使在与小雨的关系中，她也努力保持这种控制——爱，但不过分依赖；付出，但不过度投入；保护，但不完全占有。

但最近，这种控制开始失效。

先是林浅遇袭。当她看到病床上那个苍白脆弱的身影时，心中涌起的不仅是愤怒和同情，还有一种深层的恐惧——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小雨身上呢？如果那些恶意针对的是她爱的人呢？那种恐惧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她一直以来的冷静外壳。

然后是苏婉的崩溃。当她看到那扇紧闭的门，看到林浅跪在地上时，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没。她能做什么？她能说什么？她能用什么方式帮助这两个深陷痛苦的人？她制定计划，联系资源，提供支持，但内心深处，她知道这些可能都不够。有些伤痛太深，有些裂痕太大，不是理性的计划和外部的支持就能解决的。

而现在，林浅的绝望和苏婉的自我封闭，像两面镜子，映照出她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被精心隐藏的恐惧和脆弱。如果有一天，她也面对这样的失去，这样的崩溃，她能承受吗？如果有一天，小雨也对她关上门，说她“别来烦我了”，她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周婷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那些翻涌的情绪。但那些情绪像被困住的野兽，在她精心构筑的理性牢笼中横冲直撞，寻找出口。

她需要出去走走。需要离开这个安静得过分的公寓，需要离开那些沉重的问题，哪怕只是暂时。

周婷拿起外套和车钥匙，轻声关上门，走进深夜的电梯。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开车，在空荡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驶。车窗外的城市在深夜呈现出另一种面貌——白天拥挤的街道此刻空旷，白天喧嚣的商铺此刻寂静，白天匆忙的行人此刻消失。只有路灯孤零零地站立，投下一圈圈昏黄的光晕。

她经过美院，看到艺术楼在夜色中沉默的轮廓。那个地方，曾经是苏婉梦想开始的地方，现在成了她噩梦的源头。她经过画廊区，看到那些紧闭的大门和暗沉的橱窗。其中一个橱窗里，还挂着苏婉个展的海报，但在夜色中看不清细节，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和几个大字：“碎痕——苏婉个展”。

周婷停下车，看着那张海报。她想起来展那天的情景——苏婉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站在自己的作品前，眼中闪烁着既紧张又自豪的光芒。林浅站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眼中全是骄傲。她们六个人都在，举杯庆祝，为苏婉的成功，为她们共同的“合声”，为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而现在呢？

苏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毁掉自己的作品，毁掉自己的世界。林浅跪在门外，沉浸在误解和自责中，身心俱疲。她们精心构建的一切——那些艺术，那些勇气，那些团结——在恶意和暴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

这个认知让周婷感到一阵尖锐的痛苦。

她重新发动汽车，继续漫无目的地行驶。不知不觉中，车开到了城市的酒吧区。即使在深夜，这里依然灯火通明，音乐从各个酒吧里飘出来，混合成一种嘈杂的背景音。年轻人在街上成群结队，笑着，喊着，享受着夜晚的自由和放纵。

周婷停好车，走进一家看起来相对安静的酒吧。里面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吧台前零星坐着几个客人，大多是独自一人，面前摆着酒杯，眼神空洞。

她在吧台角落坐下，酒保走过来，是个年轻男人，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

“喝点什么？”

周婷很少喝酒，更少在酒吧喝酒。她的生活太规律，太克制，酒精这种会削弱控制力的东西，从来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但今晚，她想破例。

“威士忌。双份。”

酒保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但没有说什么，转身去倒酒。

酒来了，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周婷看着那杯酒，看了很久，然后一饮而尽。

液体灼热地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麻木，然后是一种奇异的温暖，从胃部扩散到全身。她示意酒保再来一杯。

第二杯下肚时，那种温暖变得更强烈，像一层柔软的毯子，包裹住她冰冷僵硬的身体。那些紧张的情绪开始松动，那些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危险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