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亲眼所见,你绝不会相信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安静而恐怖的进攻。
被追逐的一方虽然已溃不成军,因全力奔逃而无暇呼喊;追逐的一方竟然也是悄无声息,没有一声吶喊,甚至除了必要的联络外也没有一声多余的號角。
可是在这冰天雪地之间,在被追逐一方的眼里和心里却都充满了一种最原始的恐怖:死神来了!
北方军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过。
在唯利尔斯公爵时代,他们充其量不过格陵普兰帝国那诸多中看不中用军队中的一员,即使是在北方军团引以为豪的以八百残军守卫的虎阳关之役中,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虎阳关独特的地形使得赛安帝国的军队只能一小批一小批地投入进攻是他们能坚持下去的最大原因之一。
到后来他们被抽调到京城整编后,因为被皇帝信任,甚至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讥讽为“会不会打仗不要紧,重要的是选个易守难攻的地点安营扎寨就可以了”、“什么『御林军中的御林军,其实是在战爭中被嚇怕了,所以巴结上皇帝陛下才留在安全的京城的吧”……这种种的流言蜚语让北方军团的將士们憋了一肚子火。
战爭中失去的名声只有通过战爭才能挽回,所以在福雷斯特出任北方行省总督后,北方军团便全体上书请求隨福雷斯特开赴北方行省,恰好此时卡休斯加强皇权的新政已初见成效,手下也训练出了一批新军。
为了配合福雷斯特整肃边防也为了警告赛安帝国不要轻举妄动,便特意高调宣布北方军团调防北方行省,並將皇室纹章百合纹章赐予了北方军团作为军徽。
上下齐心的北方军团在到达边关后与赛安帝国的军队著实恶狠狠地干了几仗,虽然损失颇大但也让赛安帝国那群眼高於顶的傢伙明白了现在的北方行省可不再是以前那个能隨意进出的游乐园了,古路米那『黑色眼镜蛇的名声就是在边境的几次衝突中得来的。
在持续衝突了数年之后,七年前阿鲁甘特便在这种情况下出任为赛安帝国南尤里卡省最高长官。阿鲁甘特见所得远不能偿所失,便渐渐停止了入侵北方行省的举动,转而在卡寧的帮助下闷声发大財了。
故地重返的北方军团在衝突中损失不小,於是大量招募那些在战爭中家破人亡的孤儿从军。
这些孤儿本就对赛安帝国满怀仇恨,从军后又目睹了朝夕相处的伙伴阵亡,训练起来便格外卖力,因此不长的时间內他们便成为了优秀的战士。
伴隨著战斗力的直线上升,北方军团上下都形成了一种沉稳的气度,以前那种渴望证明自己的狂热已被冷冰冰的思考所代替,所有的士兵都学会了把个人情感置之於团体利益之后,他们都成为了真正的战爭机器。
如今所有的流血流汗都得到了回报。
雨雪无阻苦训的七年、摒弃了人类情感生活的七年、学会了忘却家庭温暖的七年、懂得了不能再为阵亡伙伴流泪的七年……所做的一切不就为了能在今天酣畅淋漓地杀敌么?
看著曾经强大的敌人在自己面前狼狈不堪地逃命,所有北方军团的士兵都觉得过去七年所受的委屈和艰辛已化为乌有。
也许是感情被压抑得过久,现在本应意气风发的北方军团士兵们竟然完全喊不出声来!
此时他们的內心澎湃激烈至极但脸上却是一片木訥,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要呼喊出声,但却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使他们那灼热的感情完全发泄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捂在心里,只捂得心里发痛、发烧,像要烫成了灰,这样的痛苦又有谁能体会?
在这无形的压力逼迫下,那被打怕了的四万骑兵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他们一个劲地往山樑高处奔去,瞬间便越过了山樑以俯衝的姿態衝到了山樑的另一侧。
北方军团的追击部队衝上了山樑,也消失在山天交界线上。前方万马奔腾的壮观场面消失了,让人血气翻涌的追杀场突然静了下来。
山樑前的缓坡上只稀稀落落地留下了百十具被追兵杀死的士兵尸体,几匹受伤的战马无力地躺在地上悲嘶著,在这空旷的战场上越发显得寂寥。
在山樑的另一侧已是一片惨不忍睹的场面。
越过山樑的北方军团以力压千军之势呈半月形向前衝锋,將赛安帝国那数万疲军全数压到了雪盆之中。
格拉西尔製造的暴风雪將鬆软的雪吹到了前方,此处却只留下颗粒紧密像铁砂一样的雪沙。雪沙不断地落在地面上,就给鬆软的雪层罩上了一层硬壳,大半夜过去,这里的雪壳已是雪中有冰、冰中掺雪,大部分地方已深得能埋没马头了。
雪坑表面的雪壳泛著白冰一样的美丽光泽,但却阴险冷酷,掩盖了它致命的陷阱,这正是格拉斯草原真实的面目之一。
雪坑最厚硬的地方可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但大部分地方却经不住马蹄的踏踩,因此等北方军团在雪坑边收到脚时,前面已是一片奇特而又悲惨的情形。
数百名赛安帝国的骑兵哆哆嗦嗦地站在数百米开外的雪坡上,他们的四周就是雪坑,是数万骑兵的陷身之处。
那些陷入雪坑的骑兵,连同他们的马匹都被雪埋得结结实实的,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站在原处惨声大呼著。但叫不了几声,被冷风一灌,他们的肺腑顿时就结了冰,痛苦惊讶的表情也全冻结在脸上,宛如一座座用人肉雕刻成的冰雕。
那数百名还活著的赛安帝国士兵已嚇得不敢再迈一步,而这一小块雪坡还可能隨时塌崩。还有数十匹战马的细腿全部戳进雪中,马身却被雪壳托住,留在了雪面。马还活著,但已不能动弹,只能不住地悲嘶长鸣。
更有数名士兵,可能是站在同伴的尸体或马身上,整个腹胸部都被冰雪堵住了,只剩脖子露在冰面,但却一时不得死,他们张大了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眼珠子在骨碌碌地乱转证明他们还活著,那情形看上去真是说不出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