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低楼层死寂的区域,三人沿著楼梯继续向上。市医院主楼高达三十层,他们此刻的探索才刚刚开始。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灰尘和偶尔出现的碎骨上,发出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声响。何斌维持的轻风在他们周围盘旋,驱散著陈腐的空气,却吹不散瀰漫在整栋大楼里的沉重死意。
行至七楼楼梯拐角,洪小宝所化的银雾忽然轻微波动了一下,传递出警惕的信號。时枫立刻抬手示意停下,【追踪】能力仔细扫描前方。没有活物的能量反应,但在楼梯口的地面上,一个看起来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道具【留声机】。
一个老式的、带著黄铜喇叭的留声机,与周围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它静静地放在那里,仿佛一直在等待著什么人。
时枫示意何斌和洪小宝警戒四周,自己小心地走上前。留声机的唱针搭在唱片上,似乎处於隨时可以播放的状態。他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將唱针拨到起始位置。
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后,一个温柔而带著些许沙哑的女声从黄铜喇叭中流淌出来,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带著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陌生人你好,如果你能听到这段留言,说明你还活著,这真好。我叫吴欣欣,是这家医院的护士……我和我的未婚夫被困在这里,但……我们走散了……我找不到他了……”
女人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强忍著哽咽。
“我被那些怪东西包围了,我可能……等不到他回来了。”
“陌生人,感谢你听见我的留言。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帮我到楼上寻找那个男人吗?他叫付岩,穿著黑色的衣服,留著清秀的短髮,脖子上有一个黑色的圆形胎记。他个子很高,笑起来右边有个酒窝……”
她的声音带著无尽的眷恋和祈求。
“如果你们找到了付岩,如果他还活著的话……请代我告诉他,我爱他。一直,一直都爱他。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是会选他,一定……啊——!你们不要过来,走开——!”
“……”
留言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唱针划过唱片尾槽的单调噪音。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洪小宝的银雾缓缓凝聚,显出他有些发红的眼眶。何斌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看不出情绪。时枫默默地將唱针移开,心中仿佛压上了一块石头。在这绝望的末世里,这样的託付显得如此沉重,又如此渺茫。
他们继续向上。八楼,九楼……依旧是无尽的死寂和破坏的痕跡。没有活人,只有凝固的死亡。
到达第十层时,情况似乎有些不同。这一层的血腥味格外浓重,即使有何斌的轻风,那股铁锈混合腐败的味道依旧顽固地钻入鼻腔。走廊里散落著更多破碎的肢体和乾涸发黑的血浆。
在靠近楼梯口的第一个房间——原本的护士站里,时枫的【追踪】感知到了一个极其微弱、几乎隨时会熄灭的能量源。那能量带著一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粘稠感,属於“血疫”的力量,但已经微弱到了极点。
他示意何斌和洪小宝跟上,小心地踏入护士站。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滯。
一个男人靠坐在倾倒的药柜旁。他穿著早已被血污浸染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服,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深色。头髮短而杂乱,沾满污垢。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身体——他的四肢,从肩膀和大腿根部,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撕扯断裂,不知所踪,只剩下相对完整的躯干和头颅,被隨意地丟弃在这里,如同被玩坏后拋弃的玩偶。
伤口处没有流血,早已乾涸发黑,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茬。然而,就是这样一具残躯,他的胸口竟然还在极其微弱地起伏著!他的眼睛半睁著,瞳孔涣散,几乎失去了焦距,只有偶尔一丝痛苦的神色闪过,证明他还有最后的一丝意识。
他还活著。以一种比死亡更加残酷的方式。
时枫强忍著胃里的翻腾,目光落在他裸露的脖颈上。在那里,一个黑色的、轮廓依稀能看出是圆形的胎记,刺眼地存在著。
黑色衣服……看不出清秀却確认的短髮……以及脖子上的黑色胎记……
他是付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