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近乎凝固的等待中缓慢流逝。阳光炙烤著瓦砾,规则穹顶无声矗立,散发著令人心悸的波动。时枫的【追踪】持续扫描著附近的大范围区域,生怕错漏任何一个微小的波动。李真屏息凝神,念力在体內流转,隨时准备暴起控制。
突然,时枫的眉峰微微地向上提了一下。他在【追踪】的感知边缘,捕捉到了三个生命气息,正在靠近边界,但位置……有些远。在麦田的另一边。
他的视线被那片在微风中摇曳、泛著金光的麦田阻挡,无法直接看到目標,但【追踪】反馈的信息却清晰无比——三个能量源。其中两个,能量波动极其微弱,几乎与普通人无异,且释放著独属於“终极铃鐺人”资格的规则气息。而第三个……则是一片混沌,无法探测!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牢牢掩盖了。
“有人来了。”时枫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左侧,麦田对面,三个人。有两个是终极铃鐺人,能量微弱。另一个……无法观测。”
李真眼神一凛:“无法观测?”
“嗯。”时枫当机立断,“不能等他们直接穿越边界,否则就晚了。我们直接过去,拦截在他们正前方。”
他再次抓住李真的手臂,另一只手已然捏碎了麵包,同时,心念一动,那张边缘泛著暗红光芒的【照妖镜】卡牌在手中化为无形,一股奇异的感知力瞬间附著在他的视觉上。或许能够近距离地观测到其中那个未知的能力。
遁形,发动!
两人的身影沉入脚下的土地,下一瞬,便已在金黄的麦秆根系间急速穿行。麦田的阻挡对遁形毫无影响,时枫精准地操控著方向,目標直指那三人正对著的穹顶边界点。
不过几个呼吸间,时枫感知到距离足够接近。他操控遁形向上——
“噗!”
两人从一片被踩倒的麦秆中猛然穿出,身形稳稳落地,恰好拦在了那一家三口与近在咫尺、微微扭曲空气的规则穹顶之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对面的三人瞬间僵住。
时枫的目光在【照妖镜】的加持下迅速扫过对方。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容带著饱经风霜的憔悴,但眼神锐利,身形精悍。他站在最前面,將身后的两人牢牢护住。他的手上,戴著一副毫不起眼的、顏色暗沉的皮质手套——【能力抑制手套】!他刻意把手套反戴,掩藏了自己的能量波动!正是这副手套,隔绝了时枫【追踪】的探测,也让【照妖镜】无法窥见他真正的能力,只能看到手套生效散发出的微弱的光芒。
男人身后,是一个同样面带疲惫、神色惶恐的女人,她紧紧搂著一个大约七八岁、嚇得把脸埋在她衣襟里的小男孩。母子二人的脚踝上,那象徵著“终极铃鐺人”资格的铃鐺印记清晰可见,而在【照妖镜】的视野里,他们周身没有任何超能力的光晕,確確实实已经选择了【破壁】,失去了所有力量,变成了真正的“普通人”。
一家三口。
时枫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推演,都建立在“狩猎穷凶极恶或至少是孤身一人的逃亡者”的基础上。他从未想过,会面对这样一幅场景——一个父亲,想要保护他的妻子和孩子,逃离这个人间炼狱。
那母亲看到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拦在生路之前的时枫和李真,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带著哭腔哀求道:“不——!別杀我们!求求你们!我们什么都不要,我们只想离开这里!让孩子……让孩子活下去,求求你们了!”她紧紧抱著怀里的男孩,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小男孩被母亲的哭声和紧张气氛嚇到,更是死死抱住母亲,小小的身体蜷缩著,不敢抬头。
站在最前面的父亲,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將妻儿更紧地护在身后,目光如同將狂的野兽般死死盯住时枫和李真,声音沙哑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两位,我只想让老婆和孩子离开。她们已经失去了能力,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放过他们,我不想动粗。”
他一边说著,一边缓缓抬起了戴著【能力抑制手套】的手,作势要將其摘下。这个动作,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我只是想让她们安全离开,仅此而已。”男人一字一顿,眼神冰冷,“我说了,我不想和你们交手,但是如果你们执意阻拦……”
话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一旦他摘下手套,被抑制的未知能力瞬间爆发,后果难料。
时枫僵在原地,大脑瞬间的空白。放,还是不放?
放他们走?这意味著可能错过眼前这唯一的、能够施行替换计划救出小宝和白雪的机会。下一次再遇到逃离的终极铃鐺人是什么时候?洪小宝和伊白雪在决斗空间里还能支撑多久?团队淘汰任务的压力也正火烧眉毛。不放弃任何一个同伴,这是他作为队长的责任和信念。
不放?眼前是活生生的一家人。一个拼尽全力想保护妻儿的父亲,一个惊恐无助的母亲,一个本该在学校里读书玩耍、却在这末日里担惊受怕的孩子。一对父母拼尽了全力,或许也付出了难以想像的代价,才保护好了孩子,一路苟延残喘到了现在,终於等到了这扇逃离之门在他们面前打开。穿过他们背后这不过几十米的那道规则穹顶,他们就能够回归正常的生活,父亲继续工作,母亲操持家务,孩子背上书包,走进课堂,结交朋友,慢慢长大,那是本就应该属於他的人生……
摧毁这一切吗?为了救自己的队友,就去剥夺另一个家庭重获新生的希望?
道德的天平在內心疯狂摇摆,一边是沉甸甸的队友,一边是血淋淋的人性。时枫一直紧绷待发的的身体开始颤抖,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此刻心中抉择的万分之一。
李真也显然被这意外的一幕震住了,他看向时枫,眼神复杂,充满了矛盾和犹豫,等待著他的决定。
空气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紧张。风吹过麦田,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规则穹顶依旧冰冷地矗立。
男人的手,已经触碰到了手套的边缘,似乎下一刻就要將其扯下。
时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乾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