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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老婴（第2页）

男人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依旧茫然，带著一种未经世事的孩童般的纯粹困惑。“我……背后……被撕掉……会醒来，被炸死……会醒来……”他努力组织著语言，断断续续地表达著自己朴素的世界观，“死亡而已……不用怕……”

洪小宝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或者说这个“存在”，从他拥有意识开始，便伴隨著外掛般的復活能力。他从未真正经歷过“终结”，在他的认知里，被撕掉名牌、甚至可能包括其他形式的“淘汰”，都只是暂时性的状態，就像一场漫长的“躲猫猫”，一场游戏一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洪小宝心头，有荒诞，有同情，更有一种紧迫的焦虑。他必须让这个男人明白这里的残酷，否则他们真的可能一起在这里迎来真正的终结。

“真正的死亡……就是没了！彻底没了！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出现！就像……就像你之前看到的，那些被撕下名牌，烧成灰的人！你是会醒过来……可他们——再也醒不过来了！今天零点一到，如果我和你还在这里，我们也会像那样，变成灰，彻底消失！明白吗？是永远、永远的消失！”

为了让解释更直观，洪小宝甚至调动起雾魂能力，让一片银色的雾气在面前凝聚，然后又猛地將其彻底驱散，不留一丝痕跡。“看，就像这样，永远消失了！”

男人静静地听著，看著洪小宝激动的演示，那双沉淀著岁月却又无比纯粹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起初是困惑，似乎在艰难地消化这些顛覆他认知的信息。隨即，困惑逐渐被一种逐渐清晰的震惊所取代。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仿佛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永远……消失？”他最终喃喃地重复著这几个字，声音低沉而沙哑，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他低下头，看著自己那双布满老茧和细微伤痕的手掌，眼神变得异常专注，仿佛第一次真正审视自己的生命，以及……那个名为“死亡”的、“遥远”的终点。

他之前所有的行动，或许都基於一种“游戏”的心態，包括在血疫医院替时枫四人挡下“血疫之主”的全力一击，对他而言，这些所谓的“命”，不过是一只猫的玩具，你救了我一条，我便还你一条——就是了。

但现在，洪小宝的话像是一把冰冷的凿子，敲碎了他那由好多次復活构筑起来的、天真残酷的世界观。

决斗空间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洪小宝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他看著男人陷入沉思的样子，那混合著中年人的沉稳与孩童般懵懂的神態，让洪小宝心中五味杂陈。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强大的、拥有不知多少次復活的五十岁中年男人，在心灵的某个层面，可能比五岁小孩还要……稚嫩和无助。

男人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洪小宝身上，那眼神复杂了许多，不再仅仅是之前的茫然和好奇，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明悟，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於“永远消失”的……忌惮。

“所以……他们……”他再次看向空无一物的壁垒，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外面那个充满淘汰与死亡的世界，“……都……消失了？”他的声音很轻，带著一种確认般的询问。

洪小宝重重地点了点头，心情沉重。“对，他们不是在玩，不是在和你躲猫猫，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座城市的人越来越少了吗？他们就是死了，彻底消失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很残酷……”

男人沉默了，他抱著膝盖，將下巴搁在膝盖上，那双看透半百年岁却依旧清澈的眼睛望著前方决斗空间的纯白虚空，陷入了长久的、安静的思索。洪小宝也不知道他究竟理解了多少，但至少，种子已经播下。在这个必须分出你死我活，或者共同迎接毁灭的囚笼里，让同伴理解“死亡”的含义，或许是合作求生第一步。

“所以你……知道你自己的能力描述吗？就是……规则直接告诉你的那种？”洪小宝不甘心地追问，比划著名，试图让他明白。

男人这次肯定地点了点头：“可以……看到，字……不认识，不太清楚……意思。”他能感知到规则赋予他的能力信息，但那如同天书般的文字，他一个都不认识，更別说理解。

洪小宝眼睛猛地一亮，一拍大腿，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不认识字？这好说，来来来！”

洪小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充满了干劲。他立刻挪到男人身边，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用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划拉起来。

“你看，这是『一，就这么横著画，很简单吧？”洪小宝一边说，一边示范，像个耐心的幼教，“对，就这样。再来，这是『竖，从上到下……不对不对，你那个歪了，要直一点……”

男人学得极其认真，他蹲在洪小宝旁边，那双经歷过风霜却依旧纯净的眼睛，紧紧盯著洪小宝的手指。他模仿著洪小宝的动作，用自己粗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灰尘上刻画著。他画出的笔画歪歪扭扭，力度掌控不好，时深时浅，但对於一个从未接触过文字的人来说，已是极大的进步。

“这个是『人，先一撇，再一捺，对……哎，不是，你这个是『点……再来一次……”洪小宝不厌其烦地纠正著，仿佛忘记了身处绝境的焦虑，全身心投入到了这场临时的语文教学中。

男人喉咙里发出表示明白的“咕嚕”声，再次尝试。他的神情专注而稚拙，仿佛一个刚刚接触世界的幼儿，与他那饱经沧桑的外表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岁月的磨难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跡，却未曾污染他內核的纯净，而未经教化的懵懂，又让他保持著一种近乎原始的直率和学习欲望。

决斗空间內，时间悄然流逝。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注。横、竖、撇、捺、点……最基本笔画。这个已走过半生光阴的、面庞沧桑而纯净的中年“学生”，在这片与世隔绝的绝地中，被一个比他年轻整整一辈的青年，耐心地传授著最原始的笔画。

洪小宝不知道这样临时抱佛脚的教学能否在午夜零点前创造奇蹟，但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他必须让这个强大的“盟友”，儘快理解他自身的力量，哪怕只是撬动一丝一毫，也可能是他们逃出生天的唯一希望。

“这个是『弯鉤……好，下一个，这个是『横折……”

一笔一画，仿佛逃离末世的一万种解法。两人一步一步地比划，试图组合出那个——最佳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