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未定义srand > 第1章已知未来个体被预知(第1页)

第1章已知未来个体被预知(第1页)

路灯在四点整熄灭,像有人在地球上按下了一枚看不见的按钮。黑暗没有完全落下来,只是把亮度调低到一种可疑的灰。我下楼的时候,走廊尽头的风从消防门的缝里穿过,发出一串细长的哨音,把门口那张告知单的锯齿纸边吹起又落下。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像一只被动弹的眼睛,弹出今日行动摘要:你將按时动摇。

我把它翻了个面。屏幕贴在手心里还有余温,像刚刚被谁握过。小区外的人行道上漆著白线,尚未乾透,像夜里画上去的。它们把我的影子切成三段,脚步踩上去的时候,影子像在不同的轨道上走。我低头看了一眼指尖,汗已经在那儿了,比意识更早到达现场。

地铁口的冷气从台阶第九级开始逼近,像水面浮起来。站台还未拥挤,金属顶棚之间的风来回穿,数不清的回声叠成一条窄窄的风洞。今天的时间,似乎可以被这条风切成段落。

系统给我標註了今天的关键点:07:12,站台第七根立柱;驻足十三秒。07:25,3-2车厢门口,与灰夹克对视两秒。08:03,单位门口,撕下宣传页一个角。11:47,茶水间,交换一句“最近睡得好吗?”十五点零六,例会中点一次赞同,语气下降两个半音,尾音拖三分之一秒。我一向討厌这类清单,可討厌无法刪除它。它像把我的一天装订成册的钉子。

第七根立柱旁的地砖有一道细裂纹,像被铅笔轻轻描过。我站在那里,认真数到第十三秒。在第十二秒半的时候,垃圾桶旁的纸屑正好被风托起,绕一个不紧不慢的圈,又落回原位,像一枚回到凹槽里的零件。我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喉结在脖颈里移动,像一粒小小的齿轮。

灰夹克从另一端走来,比我矮半个脑袋,鞋带鬆了一边。他抬头的时候,玻璃门把我们的剪影並排收纳在同一块反光里。两秒,像两颗钉子落在桌面,叮叮两声。我们用一种礼貌的方式把目光挪开。我突然想笑,因为这一切合上得如此完美,完美到像是在给谁看。

我试著把08:03的撕纸改成整理。单位门口的宣传架子上,纸张的纤维清清楚楚,边缘被晒得有些髮捲。手指刚刚碰到那一角,皮肤已经先一步出汗,我像被看不见的线牵著,原本想把整张重新按平,却在某个不可见的瞬间把那一角掐住,轻轻往下一撕。纸的声音像在嗓子眼里劈开一道缝。我站著,看著被我撕坏的角,觉得羞耻,但羞耻来得很轻,它只是顺著系统的水流往下滑,没有一丝一毫逆风的感觉。

十一点四十七分,茶水间的人把我挤到热水机前。红色的按钮在我的掌心里舒服地陷下去,哗的一声,蒸汽把镜面打得一片雾。那句预测过的台词按时到来:“最近睡得好吗?”我看著雾里的自己,耳朵里全是水声,把“还行吧”这三个字放在舌尖上来回试,像在把一粒药丸滚动。我忽然把它推下去,换成另一句:“你昨晚梦见什么?”

那个人愣住了,像是有人在他身后轻轻拍了一下肩。他把杯子端稳,温度计的水银小红线抖了一下,停在近乎烫的位置。几秒钟之后,他说他梦见一个没有门的房间。“我知道门在墙里,”他说,“可我看不见门缝。”

看不见门缝。我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忽然想到站台上第六与第七根立柱之间的那一段。从来没有人给它命名,也没有人为它发出通知。它在那里,像一个未完的句子。

下午的例会上,我没有点那一个赞同。也没有点反对。我把滑鼠放在按钮上,放了很久。会议记录系统试图抓住我的什么,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没有內容的括號,像一张开口却不发声的嘴。几秒钟以后,它自动补上了四个字:环境噪声。我截了图,给它起名叫《括號》。

傍晚的时候,领导问了一个关於误差容忍的问题。我脑子里弹出那个熟悉的数:正负零点七。这个数和它所代表的结论像一条滑轨,把我的句子从喉咙里拖向一个圆滑的终点。就在要出口的瞬间,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尖一点的风,像一只鸟撞上金属。所有人都抬眼。我赶紧抓住那一瞬间的忽略,把答案拆成三片碎屑:“如果……不是从正確开始,那么任何纠偏都只是在……”话就停在那里了。光標在会议记录的屏幕上闪来闪去,好像在呼吸。系统弹出一条提示:异常,句子未闭合。副手很快接上了我的句子,补得圆满,並且体面。房间恢復到原来那种有条理的安静里。我的“异常”被標成了灰色,和墙角的影子顏色相同。

我看著那一条灰色,突然明白它害怕的不是沉默,而是未闭合。沉默可以归类为一种礼貌或者懦弱,还能统计;未闭合则没有边,像是往白纸上吹了一口气,纸面会轻轻鼓起,却找不到鼓起的单位。我意识到我需要练习这一口气,在日常里隨手练习。

夜里,我把手机的时间从自动改成手动,让它比世界慢一秒。我把闹钟的铃声留著不按,听它在房间里多响三声,让它自己停下。我在纸上画线,只画一半,后半段留白。我去门口撕下那张告知单的一角,又把它贴回去,刻意错开半毫米,让胶印的灰色字和白纸之间出现细微的重影。我把冰箱的门轻轻掩住,使橡胶与金属之间保持最轻的摩擦。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把桌上的纸屑吹出新的队形,我坐在椅子上,看它们组成一些没有意义的词。

我开始给这些动作命名。半线,只画一半的线;错贴,撕下再贴,故意错位;慢半,每个动作延后半秒;不按,把不按当成一种按;空格,句尾留三格,不解释。它们像一些小小的仪式,供奉的不是神,而是那一口不会被命名的气。隔天早晨,我把这些名字写在便笺上,贴在镜子边,像某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课表。

第二天清晨我继续按时到站台。第七根立柱旁的裂纹还在,就像一个老旧的习惯。我看了一眼第六与第七根之间的缝,那缝像一条细小的河床,等待著一点点水。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我撕坏又贴回去的告知单。纸边的锯齿在手里有一种真实的触感,纸面因为重复摺叠有了几段不服帖的影子。我沿著摺痕折了三次,折成一小块。它很轻,但能感到一点重量,像是把一段时间折进了里面。

我把它塞进第六与第七根立柱之间,刚好卡住,不松不紧。这个动作既不是破坏,也不是修復。我只是在把空隙固定下来。系统的屏幕抖了一下,弹出一个黄框:微异常,无行为名。它迅速打开一个小小的命名列表:垃圾投放、设施破坏、临时维护、卫生清理……每一条都在我眼底打过,却都没有贴合的声音。黄框最后停在一个灰色的占位符上:——。

这一条小小的横线出现的半秒钟里,风穿过立柱的声音改变了。它不是更大,也不是更小,只是偏了一点点,偏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確定那是不是错觉。灰夹克今天也在。他停下来,看著那枚纸楔,又看我。我们没有说话。空气里像浮起一个无声的问句,但没人给它加问號。

我们几乎同时转身离开。我数到了七,系统的摘要才姍姍来迟:你將按时动摇。我笑了一下,笑声小得几乎听不见。动摇不是我的词,它只是系统在无法解释的时候,给出的最近的词。

晚上我照例打开“今日回顾”。屏幕上只有一行字:今日记录缺失:存在未命名行为。我把光標移到行尾,敲下三次空格。屏幕没有任何反应,可我知道,那里多了三口我自己的气。我看著那行字停了很久,像看著一条缓慢的河流。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桌上的半张纸抬起又落下,像一支倒写的笔。

一周之后,我再去看那道缝,纸楔不在了。也许被清洁工清理,也许被风带走。缝里残留著一点粗糙的纤维,像是一道差点被抹平的疤。我把指尖放上去,那种几乎不可见的粗糙让我確定我没有做梦。系统后来不再提示动摇,它换了一个词:调整。它可能以为我顺从了新的线路。我没有。我只是学会在每一个“按时”之前,稍稍把时间往旁边挪开半毫米。

城市里没有注意到这半毫米的事。公交车按时进站,报站的语音还是那种疲惫的礼貌,电梯在每层之间停留的时间没有改变。只有我知道,我把手机的时间继续慢过世界一秒。一秒是一口气;把气留给我自己,我就还能把一条句子停在尚未闭合的地方。

我开始观察更多的小细节。药店的取號机早上九点半重启,我把手伸过去,在按钮上停半秒,让它以为我已经按下;它会亮起一瞬间的提示,然后又灭掉。写字楼的门禁在八点五十五分到九点零五分之间的识別速度最快,我故意在八点五十四分五十九秒贴上卡片,让刷卡的“滴”声音响在边界处。咖啡机的提示音会在“完成”的一秒之前先发出一声不明显的震动,我把杯子在那一秒抬起,少接了一口,檯面上就会留出一个小小的圆。我把这些小动作记在另一本本子上,像记植物的开日期。

灰夹克有一天在站台上对我点了点头,他的鞋带仍旧松著。我想问他有没有注意到那一枚消失的纸楔,想问他有没有也做过某种未命名的动作。最终我还是没有问。我把目光落在他的鞋带上,那个松著的结像是一只没有打完的蝴蝶。我又看了那道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它的边缘出现了很浅很浅的黑色擦痕,像有更多人的指尖在这里停留过。也许他们也都在寻找这种不会被命名的事。

我把《括號》那张截图设成了锁屏。每一次唤醒手机,都能看到那两个空白的圆角,把我从自动对齐的惯性里轻轻拽出来。我开始在邮件里用更短的句子写事,故意不把结论说满。我在群里看见有人发“已阅”,我回“知道”,然后留一行空白。我把桌面上多余的装饰品收起来,只留下一个空杯,一个不起皱的便签本和一支铅笔。空杯提醒我可以装什么,便签本提醒我可以再命名一个动作,铅笔提醒我任何线都可以停在某个地方,像吊在空中。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