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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第1页)

花夏的春天,总来得迟疑。

墙内的杨柳刚抽出些鹅黄的芽尖,一场倒春寒便能打回去。坊间的青石板路沁着永不干透的凉意,店铺卸下的门板边缘,摸上去总有些腻手的潮。云实家“云锦记”的布料,最怕的便是这种天气。

云实蹲在店后小院的廊下,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稀粥。粥是母亲天不亮就熬上的,米粒软烂,掺了切得碎碎的咸菜末。他喝得很慢,眼睛望着院角那几口半敞着透气的大缸。缸里是待染的素坯棉布,吸饱了晨间的湿气,颜色都比往日沉些。父亲云天青正在缸边,用一根长木棍小心地翻搅,查看有无霉点。

“昨儿后半夜又起了雾,”父亲没回头,声音有些哑,“寒气太重,湿凝不散。这批料子要是赶不及惊蛰前染出来,王掌柜那边的定金,怕是要扣掉三成。”

云实咽下最后一口粥,站起身,把碗搁在廊栏上。“我去生炭盆,把后厢房烘一烘,先把染好的几匹缎子移进去。”

“省着点炭。”母亲林秀从灶间探出身,手里拿着搅粥的勺子,“上月的炭钱又涨了。听说北边几个炭矿出了地火,产出的炭要么烧不透,要么烧起来带毒烟,官府查得严,能运进来的好炭少了。”

“地火……”云实重复了一句。这是修仙界的词汇,但对云实一家来说,它只意味着炭价上涨,意味着染缸温度更难控制,意味着本就不厚的利润,又被刮去一层。

他走到堆放杂物和炭块的角落,熟练地捡出几块黑亮、敲起来声音沉实的乌金炭。这种炭耐烧,烟少,但贵。他掂量了一下,只取了平日一半的量。剩下的,掺杂了些颜色暗红、分量较轻的赤焰炭。这炭烧起来火猛,但不持久,烟也大些。

炭盆在后厢房点起,赤红的火苗舔舐着乌黑的炭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烟气升起,被云实用一根打通竹节的细竹竿引向窗外——这是父亲想出来的土法子,竹竿内壁糊了层薄薄的泥浆,能滤掉些烟尘。云实将几天前染好、已晾得半干的几匹雨过天青色绸缎,小心地架在炭盆上方三尺处的横杆上。温热干燥的空气慢慢包裹住绸缎,驱赶着纤维深处残留的湿意。

做完这些,他额角已见了薄汗。回到前店,弟弟云岭和妹妹云舒已经吃过早饭,正收拾书本。云岭十五岁,眉眼间已有几分父亲的沉稳,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青布书袋。云舒十三岁,扎着双丫髻,眼睛亮晶晶的,正把一叠抄写工整的《八行疏义》草稿塞进自己的小布包里。

“大哥,我们走啦。”云舒冲云实摆摆手。

“好好听讲。”云实嘱咐,又从柜台下摸出两个用油纸包好的米糕,塞给他们,“晌午垫一垫。”

“谢谢大哥!”云舒欢快地接过。

云岭接过米糕,没立刻走,看着云实,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哥,昨日学堂里,教谕说,明年州府的‘格致院’要扩招一次。不单考经义文章,还要加试‘八行推演’和‘灵材辨识’。教谕说……这是难得的机会。”

格致院。那是比县学、府学更高一级的地方,传闻其中藏书颇丰,甚至有退下来的低阶修士担任顾问,讲解最粗浅的修行常识与法则应用。若能考入,不仅免去所有学杂费用,每月还有津贴,成绩优异者,甚至可能被推荐给某些不看重灵根、只专注技艺的“匠造坊”或“百草堂”,算是一条虽窄、却实实在在能靠近那个世界的路。

云实心里动了动,脸上却没什么波澜,只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知道了。安心读书,家里的事不用操心。”

送走了弟妹,店铺正式开张。卸下门板,清扫柜台,将昨日新上的几匹颜色鲜亮的锦缎和耐穿的棉布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晨光透过格窗,在光滑的布面上流淌,空气里浮动着染料、浆洗和存放布料用的樟木混合的、独属于布店的气味。

生意清淡。花夏帝国承平日久,或者说,在一种精心维持的凝滞中过了太久。百姓衣着都有定例,商贾之家也不能逾制。布料生意,赚的是细水长流的辛苦钱。云天青在前柜招呼偶尔上门的零散客人,林秀在后院照看染缸和织机,云实则里外照应,记账、盘点、搬货。

午后,天空又阴沉下来,飘起似有若无的雨丝。街上的行人更少了。云实坐在柜台后,就着天光,核对一本往来账目。墨迹有些晕开,是纸张受潮的缘故。他停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账本边缘。

十六岁那年,测灵台前混杂黯淡的光晕,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三年一度的“开灵大典”,是像云实这样的凡人少年,唯一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高台上,来自“四明宗”的修士,穿着月白色的道袍,袖口绣着象征明与序的银线波纹,神情淡漠。测灵碑是一块两人高的墨玉,光滑如镜。

轮到云实时,他心跳如鼓,手心里全是汗。冰凉的碑面贴上掌心。起初毫无动静,就在他心往下沉时,碑面终于亮了。不是一道纯净、耀眼的单色光柱,而是许多缕极其微弱、颜色各异的光丝,纠缠着、涣散着亮起,像打翻了调色盘,又像一捧混杂的沙土,勉强聚拢,又随时要散去。

“杂灵根。”负责记录的修士看了一眼,声音平板无波,在名册上画了个叉,“八行皆有微末感应,驳杂不纯,无一突出。无培养价值。下一个。”

他甚至没抬头看云实一眼。

后面排队的人潮推挤着,云实踉跄着走下高台,耳边是其他少年或狂喜或啜泣的声音。有人测出了清晰的“实”灵根,被请到一旁细问;有人是“寒”灵根,虽不顶尖,也得了勉励。只有他,像一滴油,融不进这片沸腾的水,也沉不下去,就那么尴尬地悬着,然后被遗忘。

那天回家,他什么也没说。父母问起,他只摇摇头。父亲沉默地抽了半晌旱烟,最后说:“也好。修仙……听说也凶险。安生过日子,挺好。”

是啊,安生过日子。云实从此收起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跟着父母学经营,学染织,学应对各色客人。他读书识字,是因为布料生意需要记账、看契书,后来弟弟妹妹上学,他也能辅导一二。十八岁,他参加了科举初试,考的是最基础的经义和算学。落榜了,不意外。他认识的同龄人里,能考上的凤毛麟角。那更像是一个仪式,告诉他,这条路,也断了。

于是,他彻底回到了“云锦记”。每日寅时起,亥时歇,周而复始。他熟悉每一种布料的特性,知道哪种染料在什么节气最稳定,能一眼看出客人身上的衣料是出自哪家作坊。他成了父母最得力的帮手,街坊邻里眼中老实勤恳的后生。

偶尔,天上会有剑光掠过,那是修士出行。有时,城里最大的酒楼“百味轩”会清场,招待某位路过的大修士或仙门弟子。云实送布料去过那些高门大宅,见过他们用的杯盏都隐隐有灵气流转,能自洁保温。那是另一个世界,遥远得像天上的星辰。

他以为自己早已接受,早已习惯。

直到那个傍晚。

雨下得急了,街面泛起白蒙蒙的水汽。云实正准备提前上板打烊,忽听得巷口传来一阵嘈杂,夹杂着金石交击的锐响和几声怒喝。

“是仙师……”隔壁杂货铺的孙掌柜探出头,脸上有些紧张,又有些看热闹的兴奋。

云天青也走到店门口张望。只见巷口,两道身影在雨幕中隐约对峙。一人着蓝衫,周身似有寒气缭绕,脚下石板凝结出白霜;另一人穿赤袍,发丝无风自动,隐隐有热浪扭曲空气。两人显然都喝了酒,面色酡红,眼神却凌厉。

“柳寒舟!你今日若不把‘冰魄砂’交出来,休想离开!”赤袍修士声音带着火气。

“笑话!那本是我在‘寒渊’所得,凭何给你苏妄?”蓝衫修士冷笑,指尖有冰晶凝聚,“就凭你混沌派惯会胡搅蛮缠?”

话音未落,赤袍修士苏妄已悍然出手!并非什么精妙法诀,只是一股暴烈灼热的灵力狂涌而出,夹杂着明显的“乱”意,并非攻向对手,而是猛地向四周炸开!他似是想用这种无差别的混乱冲击,干扰对方的寒气运转。

蓝衫修士柳寒舟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不顾场合,仓促间挥袖布下一道冰墙抵挡。两股力量对撞,轰然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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