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琰喃喃自语,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若那谢先生真是谢观应,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此等人物,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那三问,尤其是最后一句“要往何处去”,绝非泛泛而谈。
贾琰的思绪飞速流转,结合前世所知,试图解读这“端碗人”的棋路。
谢观应此人,何等狂傲?
他曾睥睨天下读书人,讥讽荀平早夭、张巨鹿晚节难保。
便是那读书读出个陆地神仙的轩辕敬城,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困死徽山的痴人,就连独占天象八斗风流的曹长卿,亦是一生未能走出西楚宫闕的困龙。
他不屑这些“走不出去”的读书人。
那他想要什么?
他又在做什么?
贾琰脑中灵光一闪:
如果说,黄龙士目光最长远,张巨鹿最善治国,那这位先生乱国的本事也是天下无二的。
他在后来辅佐疑似青帝转世的陈芝豹,在西楚故地暗养蛟龙,所图无非是搅动天下气运,於乱世中博取那最大的机缘,甚至……是那“端碗”分羹的资格!
黄龙士说往后往后再无五百年的王朝,那他谢观应便要亲手打造出一座千年长安。
再联想到贾家,虽已没落,但“四王八公十二烈侯”在军中的潜在影响力犹在,是一股被当今离阳皇室刻意压制却无法彻底抹去的旧勛力量。
自己这个贾家庶子,偏偏在此时显露出异常,谢观应在这时入府……
“这么来算,”
贾琰心下一片冰凉,又夹杂著一丝莫名的悸动:
“他这是……看向我了。”
谢观应问“要往何处去”,恐怕並非真的关心他贾琰个人的志向,而是在审视他有无成为“蛟龙”的潜质,能否被他所用,去衝击那既定的天命格局!
明白了这一层,那“要往何处去”的问题,便从虚无縹緲的哲学叩问,变成了沉甸甸的现实抉择。
是沉醉於这红楼世界的温柔乡里,周旋於姐姐妹妹之间,眼睁睁看著贾府走向“白茫茫大地真乾净”的终局,然后隨波逐流,或悄无声息地湮灭?
还是投身於那雪中江湖的波澜壮阔,追求武道极致,领略风流,做个逍遥客?
可江湖再大,高手如云,上有北凉三十万铁骑,中有逐鹿山魔头,下有各方梟雄,自己这微末根基,又能走到哪一步?
何况江湖之远,真能超脱庙堂倾轧、天下大势吗?
亦或是……更进一步?
凭藉穿越者的先知与谢观应这等谋士的辅佐,去爭一爭那人间至尊的宝座,享那帝王千年之权柄?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却也让贾琰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与排斥。
一千年?
坐拥四海,俯瞰眾生,听起来已是凡人想像的极致。
但不知为何,他心底有个声音在低语:
不够。即便享国千年,君临天下,终究仍是在这方天地规则的束缚之下,仍会面临王朝兴衰、气运流转的定数,被后来者审视、评判的“史书上一笔”。
谢观应问他往何处去,或许是想引导他走向一条能被其掌控的、用以搅动天下气运的“蛟龙”之路。
那条路,终点或许是裂土封王,或许是位极人臣,甚至是……改朝换代。
这无疑是此世间无数野心家梦寐以求的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