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琰闻听柳芳这般直言,面上却不见丝毫慍怒或慌乱,只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他自然不止“晦还明”这一剑。
识海灌愁海中,“絳珠还”的悲意、“海棠春”的缠绵,皆已初具雏形,只是尚需打磨。
然而,他此刻心中真正的底气,却並非全然源於自身。
方才手握那柄御赐“潜蛟”之时,剑身传来的並非仅是剑意的共鸣,更有一种极细微、却绝难忽视的……惧意。
那並非针对他贾琰,倒像是这柄已具灵性的古剑,感知到了某种令它本能战慄的存在。
能令这兵仙佩剑、又经皇室温养的神兵如此畏惧的,绝非寻常水火或罡气。
一个邋遢、独臂,以剑为食的老者形象驀然浮现於脑海。
是了,除了那位吃剑老祖,还能有谁?
自己还欠著他去武帝城“取剑”的约定呢。
有这位老祖宗在太安城中,虽未明言庇护,但其存在本身,就是无形中给了他莫大的底气。
更何况……
自己有谢观应这位一心要养龙的老师在,他此行又怎会真箇输?
胜负之数,早在他拔剑那一刻,或许就已註定。
此刻他所思量的,並非“能否取胜”,而是“如何取胜”。
……
离阳皇帝寢宫內,龙涎香裊裊。
面对天子的揖礼,那貌不惊人的老黄门竟也颤巍巍还了一礼,浑浊的目光扫过天子匆忙披掛的常服,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陛…陛下…春…春秋…也…也盛了…衣…衣冠…不整…寒…寒邪易侵……”
这话若出自旁人口中,便是大不敬。
可从他嘴里说出来,赵惇非但不恼,反觉一股暖意。
他笑著整理衣袍:
“先生教训的是,是学生失仪了。”
待二人坐定,赵惇神色一正:
“先生当年献策,擢升张巨鹿。此人確不负所望,为离阳开创盛世立下汗马功劳。更妙的是,有他在朝中掣肘,顾剑棠这十六年来只能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打转,始终难成第二个北凉王。”
他话锋一转,凝视著老者:
“先生今日突然现身,不知所为何事?”
老黄门枯瘦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半晌才缓缓道:
“陛…陛下…两月前…便…便下旨…褒奖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