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二日,冬意渐深,东海郡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內却依旧灯火通明,笙歌繚绕。
二楼雅间“流云阁“中,八扇鎏金屏风隔出一方暖意融融的天地,上等的沉香在兽首铜炉中静静燃烧,裊裊青烟与醇厚的酒香交织,氤氳出几分醉人的奢靡。
八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围坐在紫檀木圆桌旁,是一群自称“徐州侠儿帮“的紈絝。他们不屑科举仕途,也不入军中行伍,专以效仿古之侠客为志,自詡要扫尽人间不平事,几年间倒也在这徐州地界闯出了几分名头。
上首的赵玉堂一袭月白锦袍,白玉冠束髮,指间悠閒地把玩著一柄象牙骨摺扇。这位刺史公子確在琅琊山学过数年剑法,一套“流云剑法“使得行云流水,故在江湖上得了个“玉面郎君“的雅號。
“诸位可知,昨日我在城南遇见几个不开眼的毛贼。“赵玉堂“唰“地展开摺扇,扇面上“侠骨丹心“四个大字墨跡淋漓,“不过三招#039;流云拂柳#039;,便叫他们跪地求饶。“他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却绝口不提当时隨行的十余名护卫,以及对方不过是几个街头混混的事实。
他身侧的周文远腰佩鎏金短刀,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在灯下流光溢彩。
这位別驾公子年轻时得一位江湖名刀客指点过几招,一套“金风刀法“舞起来倒也虎虎生风。
此刻他拍案赞道:“赵兄好身手!若遇上我这柄金刀,定叫他们见识什么叫#039;金风断魂#039;!“说罢“錚“地拔刀出鞘,寒光乍现,刀確是宝刀,只是太过簇新,少了些许沙场兵刃应有的煞气。
再往下看,“飞云剑“李晟使一手快剑,在徐州年轻一辈中算是翘楚,只是方才上楼时心神俱在歌姬身上,一双手上下游走,果真是又快又猛;
“铁掌“王猛练的是正宗硬功,一掌能劈开三块青石,此刻却任由侍从伺候著吃蟹肉;
“狂酒书生“张子谦出身官宦世家,文武双全,却总爱以狂放不羈的形象示人。
这时,“金环刀“刘莽饮尽杯中酒,面泛红光地起身要展示新悟的刀法。他摆开架势,一套“破风刀法“舞得密不透风,九环相击錚錚作响,倒也有几分气势。
唯独坐在最末席的洪青云,虽穿著崭新的湖蓝色锦袍,袖口银线绣著的云纹精致非常,却始终难掩眉宇间的侷促。他小心翼翼地执壶为眾人斟酒,连袍袖都不敢多晃半分,生怕失了礼数。
这“徐州侠儿帮“在徐州一带確有些名声,每月轮流在各郡最好的酒楼聚会,吟诗比武,三年不曾间断。凭著家中的豪富底蕴,倒也在江湖上闯出了几分名头。
“要入咱们侠儿帮,总得有点真本事。“赵玉堂轻摇摺扇,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洪青云,“或是能吟诗作对,或是能舞刀弄枪。洪家郎,你可要加把劲啊。“
周文远立即接口,指尖轻叩桌面:“可不是?上月围猎,某人连张弓都拉不开,真是。。。。。。“他故意顿了顿,环视眾人,“枉费了洪家將门世家的名声。“
席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
洪青云面红耳赤,想起上月在山林中,那张檀木硬弓在自己手中纹丝不动的窘態。他下意识地攥紧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只能强顏欢笑,继续为眾人斟酒。那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映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屈辱。
“文武都不行,不如大郎给我们跳个舞吧!“席间不知谁高声调笑,“也算是有点才艺了!“
鬨笑声中,洪青云脸色霎时青白交加,握著酒壶的手猛地一颤,险些將酒水洒出。就在他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笑容时,雅间门帘轻响,歌姬抱著琵琶裊娜而入,总算替他解了围。
歌姬施施然落座,照例从赵玉堂开始依次点曲。待到末座的洪青云时,那歌姬已是眼波倦怠,连拨弦的姿势都带著几分敷衍。他只得訥訥地点了支无人问津的《折柳曲》,琴声寥落,不成曲调,不过三两声便草草收场,连余韵都带著几分漫不经心。
满座皆是这般眼高於顶的人物,洪青云只能干坐在末席,眼巴巴地望著他们谈笑风生。三年来,他做梦都想融入这个圈子,却始终拿不出像样的本事。別人都有响亮的諢號,唯独他,至今还被眾人隨意唤作“洪家郎“,连个正经名號都挣不来。
“青云啊,“赵玉堂斜睨著他递来的酒杯,象牙扇尖在杯沿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听你前些日子吹嘘,说贵府住了位抗胡英雄?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请来让诸位开开眼界,说什么一定会与我等相谈甚欢,甚至能与咱们侠儿帮平起平坐。“
他刻意顿了顿,扇子“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著不满的眼睛,“我本来还满怀期待,竟然能和我们相提並论,想见识见识是何等神仙人物。怎么到现在。。。。。。反倒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