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粗糙的信纸和一支禿笔被粗暴地塞进洪青云手中。他下意识地握住,指尖却在触到微凉笔桿的瞬间,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
冰冷的恐惧沿著脊椎一路蔓延,他此刻才彻底明白,自己跌入的不是简单的绑票圈套,他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成了敌人手中一件歹毒的工具——一件用来要挟他亲妹妹的筹码。
然而,在他惊恐万状之际,却未注意到寨主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意。
洪青云不会想到,土匪口中声声要挟的虽是洪青青,但那锐利的刀尖,真正指向的却是另一个身影——那个让某些人寢食难安的抗胡英雄。而他,不过是被捲入这场漩涡的一枚棋子罢了。
洪府院中,陈轻正低头翻阅洪青青日前送来的书卷。忽然间,他若有所感地抬头——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带著凌厉的劲风,“鏗“地一声狠狠钉入房梁,箭尾剧烈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待四周重归寂静,陈轻放下书卷,起身端详那支仍在微微颤动的箭矢。他费了些力气才將深入木料的箭簇取出,解下系在箭杆上的信笺。
信纸展开,笔跡潦草而慌乱,墨跡深浅不一,显然是在极度惊恐中仓促写就。
信的前半部分尚能辨认,大约是仓促间写就的处境描述,可到了关键处——那本该写明赎金数目与交付方式的地方,却被大块浓墨粗暴地覆盖、涂改,掩盖了原文。
“要么你,要么洪青青,换洪青云性命。別的人来,洪青云死!”
陈轻捏著信纸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嘴角却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这分明是个赤裸裸的阳谋——土匪要的根本不是金银,而是要逼特定的人自投罗网。对方早就料定,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对洪青青的兄长见死不救。
“应该就是洪武你吧?”陈轻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瞭然。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生怕一个不慎便导致对方撕票。
夜色渐浓时,他独自收拾好行装,一一检查过后,將那柄青铜长剑稳稳背负在身后,那瓶虞惊鸿给的不知作用的保命丹药塞入怀中。
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身影很快融入了沉沉的暮色里。
此刻的陈轻並不知道,在他离去的同时,洪府深处正有一双阴湿的眼睛,透过窗欞的缝隙,牢牢锁定著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正是洪武。
望著那道决然没入黑暗的身影,洪武嘴角勾起一抹讥誚的弧度,心中冷笑:
“这人真是不知所谓,修为尽失还敢独闯龙潭……还真准备去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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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陈轻独自一人立於山寨大门外,山风拂动他朴素的衣袍,身形却稳如磐石。
他並未贸然上前,而是先冷静地打量著这座山寨。丈许高的寨墙、呈犄角之势的箭楼、厚重的铁木寨门……这一切布置,都透著一股熟悉的、令他不適的规整与森严。这绝非寻常乌合之眾的匪巢,其布局严谨,暗合军中扎营的章法。
“逃兵……”他心中顿时瞭然,一股冷意自眼底闪过。对於曾浴血沙场的他而言,最是不齿临阵脱逃、继而祸害百姓之辈。
他向前迈步,步伐沉稳,在距离寨门约十步之遥处,精准地停下。这个距离,在他的计算中,是对方弓弩最具威胁,却也刚好在他能够做出反应和规避的极限边缘。
果然!
“簌!”
一支羽箭带著尖锐的破空声,自箭楼刁钻的角度疾射而来,“咄”的一声,深深钉入他身前一步远的泥土里,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这是一个警告,也是在试探他的虚实。
陈轻身形纹丝未动,连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仿佛那支足以致命的箭矢只是偶然落下的枯枝。他只是平静地抬头,目光如炬,扫过箭楼的方向。
寨內沉寂了片刻。对方显然意识到,这个孤身前来的不速之客,並非易於之辈。精准的距离把控、面对冷箭的泰然自若,都透露著不凡。
再放箭,也只是浪费箭矢,徒做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