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北凉王府。
书房內,一场与其说是生离死別、不如说是鸡飞狗跳的闹剧正在上演。
一个身材肥硕、几乎滚作一团的年轻男子,正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地上,两条粗壮的胳膊死死箍著一位身穿黑龙纹饰常服的中年男人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大哭,还不忘將那黏腻的鼻涕尽数抹在对方华贵的衣袍上。
“爹啊!亲爹啊!您不能就这么把儿子往火坑里推啊!那北荒是人去的地方吗?胡人的大刀可不认我是谁的儿子啊!呜呜呜……”
被抱住大腿的中年男人,正是大魏顶尖贵族,镇守大魏北疆数百年的柱石——
镇北王虞宗元。
他此刻脸上写满了嫌弃与无奈,想一脚踹开,又强忍了下来,毕竟这次是逼儿子去送死,总不好再像平日那般非打即骂。
他只得耐著性子,试图掰开那铁钳般的肥胳膊,苦口婆心地劝道:“三儿啊,別嚎了!爹还能真让你去送死不成?
都给你安排妥当了!五十骑!全员重甲的『菱牛军精锐!
爹还把军中最年轻有为、已是『百炼境的姜铭校尉派给你当护卫!定能护你周全!”
这哭得撕心裂肺的胖子,便是虞宗元那被选中去北荒“建功立业”的三儿子,虞大龙。
这名字与他那英武不凡、名字取自“弘毅渊渟”的大哥虞弘渊,以及天赋异稟、名字意为“惊鸿游龙”的二姐虞惊鸿相比,显得格外突兀且……敷衍。
但这实在怨不得虞宗元。这名字是他那已故的老爹,老镇北王力排眾议亲自定下的。
前两个孙儿的名字都被儿媳取了,老王爷憋著一股劲。
到了第三个孙子这里,终於行使了命名权,虞宗元实在不敢违逆。
其实派这个儿子去,虞宗元心里也疼得直抽抽——
倒不是多心疼儿子,主要是心疼那五十骑武装到牙齿的重甲精锐和那位前途无量的姜铭校尉。
定州苦寒,这点家底是他省吃俭用、一点一滴攒下来的,每一个好苗子都珍贵无比。
如今像肉包子打狗一样扔出去,实是剜他心头肉。但皇命难违,必要的政治牺牲和表態,他不得不做。
“就是啊,三弟。”一个带著几分戏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只见一位身著月白长衫、手摇摺扇的青年缓步而入,他面容俊秀,气质却更似精明的商贾,而非王府世子,
“镇北王府锦衣玉食养了你这么多年,方才养出这一身……嗯,富態。如今也正是你回报父王养育之恩的时候了。”
听到这话,虞大龙哭得更加惊天动地,一边哽咽一边翻旧帐:“要是阿爷还在……你们谁敢这么对我!呜呜……阿爷啊……”
虞宗元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
他那已故的老父亲確实最宠这个胖孙子,简直是把虞大龙当猪崽喂,才养出这一身膘。
若是老王爷还在,这身肥膘恐怕还得厚上几层。
只是自己的王妃去世的早,自己又苦守边疆,分身乏术,实在是没时间教育。
自己的二女儿倒是最爭气,整个大魏最年轻的“千锻境”修为,目前正在江西的隱世宗门里修行,不常回府。
眼见这哭闹愈演愈烈,不成体统,虞宗元终於失去了耐心,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够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哪有一点我虞家男儿的样子!
你若再敢说一个『不字,贪生怕死,辱没门风,不用等胡人的刀,老子现在就亲手清理门户,也好给京城陛下一个交代!”
声音如雷,带著沙场特有的杀伐之气。
虞大龙的哭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肥鸭。
他生於王府,在这等顶及贵族家庭的哪有傻的?深知父亲这话绝非单纯恐嚇。自己再不走,老爹真能砍了自己。
他立刻收了神通,臊眉搭眼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低眉顺眼地嘟囔道:
“去……去就去嘛……凶什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