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轻踏入院门的剎那,身后沉重的木门便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关闭,最后“砰”的一声闷响,將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天光被高墙与门扉遮挡,院內的光线顿时晦暗下来,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尘土与铁锈混合的肃杀气息。
几乎是同时,四周阴影与房门后,无声无息地涌出数十条手持兵刃的彪悍身影,如同鬼魅般將他层层围在中心。
他们眼神凶戾,步伐沉稳,显然都是经歷过廝杀的狠角色,无形的杀气交织成网,向中心的陈轻压迫而来。
面对这绝境,陈轻面色沉静如水,不见丝毫惊慌。
他右手缓缓探向腰间,“鋥”的一声清越龙吟,那柄伴隨他征战多年的长剑已然出鞘,冰冷的剑锋在晦暗的光线下流转著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探入怀中,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小瓷瓶,极其隱蔽地挑开瓶塞。
他心中默念,將一切希望寄託於此——虞小姐,但愿你这不知名的药物,真如你所说,能在关键时刻保住我一命。
那为首的络腮鬍壮汉,原本已狞笑著提起那柄九环金背大砍刀,周身真气鼓盪,衣袍无风自动,凛冽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他虎目圆睁,声若洪钟:
“来!让老子试试你这所谓的北荒名將,到底是不是徒有虚名之辈!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顶著光环、高高在上的所谓『英雄!就算你如今没了修为,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手上功夫做不得假。若你的剑法能让大爷我尽兴,说不得……还能赏你个痛快,留个全尸!”
他的话语充满了挑衅与对“名將”头衔的不屑,仿佛要將某种积压已久的不满,全都倾泻在陈轻身上。
陈轻面对这扑面而来的凶戾气势,神色依旧平静。他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身稳如磐石,淡淡回应:
“名號是旁人给的,骨头是自己长的。我是不是徒有虚名,你手中的刀,过来一试便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然而,就在壮汉蓄势待发,脚步即將踏出的前一瞬,他凶猛的目光扫过陈轻手中那柄造型古朴、剑身隱有独特纹样的青铜长剑时,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
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愕与难以置信。那凶狠的眼神如同潮水般退去,瞳孔深处,似乎被这柄剑唤醒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至关重要的记忆。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复杂无比,惊疑、追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接连闪过,目光死死地盯住那柄剑。
周围跃跃欲试的匪眾们不明所以,依旧保持著合围的架势,只等头领一声令下。
然而,下一秒,壮汉周身那凌厉逼人的气势如同被戳破的皮球般,骤然消散。他手腕一翻,“哐当”一声,竟將那柄沉重的金背大砍刀隨意地扔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长长地、带著某种意兴阑珊的疲惫嘆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
“不打了……没劲。”
这话语来得突兀至极,与他先前那凶声恶煞、杀气腾腾的模样判若两人,让整个院子的气氛瞬间凝固,变得诡异莫名。
所有围住陈轻的匪徒都愣住了,面面相覷,手中兵刃不自觉地垂下几分,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不解,完全不明白头领为何在箭已上弦、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突然罢手,还说出如此意兴阑珊的话。
陈轻心头同样诧异,但他深知,对方態度的转变,绝非因为自己此刻的状態或言语。他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目光在自己长剑上那瞬间的停滯与变化。
他手腕微转,让剑身上的古朴云纹在晦暗光线下更清晰一些,试探性地沉声问道:“你……认识这柄剑?”
那首领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魁梧的身躯背对著他,仰头望著被高墙切割出的狭小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沉浸在某种遥远而沉重的回忆里,粗獷的脸上竟流露出几分与凶悍外貌极不相称的落寞与复杂。
院子里只剩下风声和眾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陈轻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猛地回过神,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將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开,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沙哑,不耐烦地挥挥手:
“哼,爷们儿今天心情不赖,算你命大,捡回一条命。赶紧滚,趁我还没改主意!”
说罢,他对旁边几个还在发愣的手下示意,让他们带陈轻出去。
陈轻心中疑竇丛生,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让他如坠云雾。
就在他被两个嘍囉半推半就著,准备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时,他脚步猛地一顿,再次停了下来。强烈的疑惑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让他无法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那背对著他的壮汉首领,朗声道:
“我还是好奇!”
见对方肩膀微动,却未回头,他继续问道,语气诚恳而非质问:
“你这一身百炼境的修为,来之不易。边关正值用人之际,为何不投身军旅,搏个封妻荫子的前程,以一身本事保家卫国,却要……窝在这山寨之中,做这打家劫舍的草寇?”